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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择 张懿文

来源:临沂日报 2018-06-01 10:48   https://www.yybnet.net/

日子像锅里的水,一点一点被春天煮开。

爸爸开车抵达第三个红绿灯路口,停下。一辆出租车也停在我们旁边,司机摇下玻璃,对着我们指指右前方的轮胎。

绿灯亮了。

过了路口,我们停下车检查。果然漏了气,轮胎边缘扎进了个小铁钉。

爸爸打开车后箱,拿出千斤顶、帆布和备胎。

去找几块砖头,他说。

我们停车的地方已经是郊区,远远地还能看到栖息着水鸟的河岸。沿河岸有几处光秃秃的白线,该是上坡的小路。小路这边能看清几处村落,在淡雾间稀稀疏疏地点缀着。眼前这条水泥路特别宽阔,也很平实,这在市区是少见的。

烟灰蓝色的天空印着一条熟悉的白线,这儿曾经飞过一架飞机。我有这个经验,从前当一群孩子聚在一起时,总有一个能最早发现飞机。那时他就会大喊一声,所有人都会扬起头来寻找那个白色的踪影。飞机与童年,就是这么联系在一起的。

春风和暖,还带着点湿润,再绷紧的心都能被这柔软吹松。

所以当那辆通体血红的大车出现我面前时,我的脸上甚至还带着舒畅的微笑。我在这微笑中失去了自己。

也许那辆车没有那么红,但现在我记得的就只有那片红色了。

我记得?也许这就是我拥有的全部了。起码现在看来,这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不完全的透明物。我能轻易地飘飞到很高的地方,不是靠风,而是我想。我拥有莫大的自由。但不是绝对的自由,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

那天我飘到我要去拿砖头的地方。车来车往,全是昔日的模样,好像我从来没有来过,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我低头看着那几堆土。它们在这儿待得久了,已经长出丛丛的三叶草。我现在能看清楚了,土上飘浮着隐隐的透明物,那是土的魂灵。我猜它之所以不像我这样飘荡,是因为它认为自己是土,只在风经过的时候,撒出小小的一点,然后又沉寂下来。土这么重,早晚是要落下来的,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一切都很正常。

在我低头观察的时候,来往车辆的实体不停地穿透我,疾驰,向着眼前的街道交会的一点。虽然我知道我同一缕空气没有什么差别,但这样还是让我很不舒服,我感到自己的被损耗。毕竟我是一缕有思想的空气。于是我也往前走,我想去那个没有到达的目的地看看。

“砰——— ”

我下意识地把双手举到身前,把我和我撞上的东西拉开距离。没有痛感,但眼前也没有东西。我伸出一只手,摸摸索索地探过去,接触到一团手感浑浊的、有阻力的空气,密度很大,是它阻挡住我,使我不能再前进一点儿。眼前那段不断延伸交织成一点的路和两旁稀稀疏疏的村落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端庄而真实地画在墙上。我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到夜晚,看着时间和夕阳忧伤地抹去它最后一点色彩。

路灯亮了。

我的世界里——— 现在我可以这么称呼了,我在那儿站了这么久,总算搞清楚了我的状况——— 夜幕降临,黑暗里亮起的一个个窗格像极了直播人生的电视机。我飘过晃动的人影,听着他们肆意的欢笑。好像从来不曾感觉过悲伤。当然,这些欢笑的人里可能也有我的亲人,但我一点儿都不怪他们。日落狐狸眠冢上,归家儿女笑灯前。人的天性使他天生擅长逐渐淡忘悲伤,并借此努力衍生生活下去的力量。但我也多少有点儿失望。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意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留在我的记忆世界里,但我本身却失去了记忆。

我坐在一幢高楼的阳台上欣赏夜景。其实我活着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做,我喜欢在高处,俯瞰离我那么远的地面的景色。这让我想起仓央嘉措的诗:

一个人在雪中弹琴

另一个人在雪中知音

我独坐须弥山巅

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很美,也很孤独,我欣赏这种美得超然的孤独。

突然,我的身后响起一身尖叫,惊得我掉了下去。如果在以前我说不定就此丧命,可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又飘上来,想偷偷看看屋里的事。就算他们叫我“鬼”的话,我想我应该也算是吧,这么说鬼也是有好奇心的。我吃惊地发现屋里的女人开心地笑着,可她身上飘浮着的相貌同她一般的透明物却低落下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女人的胸腔部位,靠近左边的位置,正在有什么东西膨胀着往里钻,因此她的心急得痛哭。我进了阳台趴在窗角仔细观察,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野兽一样的东西。野兽抬头,发现了我,它像一只捍卫领地和食物的野狗,发出一连串警告似的低吼。在这低吼里,我的眼前恍惚起来,我看见我自己和一片血红色,血红再度慢慢渗透着我和我的身体。我意外地死在一个温暖的春天,然而我生的欲望还没有尽,我忽然强烈地感觉到复活的渴望!我也忽然意识到在我面前有一具活的身体,有血有肉、有很好的人生和财富,还有灵魂——— 那灵魂怕我,她的力量被野兽削弱得厉害。她看着变了颜色的我也吃了一惊,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瑟瑟发抖。我意识到,这个世界此时离我这样近,生和死仅仅只是一步的距离,跨越仿佛也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只要伸出手,把她轻轻向外一推,我就能回到这个充满阳光和空气、雾和雨雪、爱与恨、灵与肉、诱惑和放纵、狂欢与激情、同情和怜悯的世界。野兽看出我的心思,开心得狞笑起来。我也笑着,飘舞、浮游、浪动,穿过坚固冰冷的中空玻璃和烟月映照下薄纱似的窗帘。我趴到女人的肩头,和因恐惧而同样变了颜色的她对视着。那只魂灵终于尖叫起来,极度的恐惧使她不能自持地流下两行眼泪来,这眼泪洗得她鹿一般的眼睛格外清澈,像一汪泉水一望到底,底下浅浅的浮动着女人一生的快乐和善良。原来这是一只分裂的魂灵,难怪如此弱小。那只野兽原是这魂灵的一部分,现在它竟引诱我蚕食曾经的自己!

“不,不!”我身上的血红变淡,我拿手按在曾经是心的部位,感到一阵绞痛。

“谁?”女人惊叫起来。她战战兢兢地回头,正好与我的眼睛相对,我看到一片空洞。她自然看不到我,但是她关了灯,跑去了客厅。

我举起两只手拍拍脸,好像一个清晨醒来的人试图挣脱噩梦。人的欲望是一切痛苦的根源,而欲望得逞的容易却使我的心领受着双重的痛苦。我一边飘向城市上方,一边回顾我的疯狂。

但我看见了更疯狂的事情。

一个女孩和我面对面,她站在城市千万座高楼的一座上,和我一样俯视着城里千万的人。她像鸟一样伸开双臂,她的头发被风吹散,柔软地飘着。她的魂灵做着和她一样的动作,那东西绝望地叫了一声,她就像一只受惊的鸟一样突然腾飞起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触碰她的身体,可她穿透我继续落下去。我追着那只魂灵,我感到我内心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了愤怒。

“为什么!”

那只魂灵从她破碎的身躯里飘出来,淡淡地朝我一笑。这笑里有很深的疏离,我面前添了一层屏障,使我过不去。我像不久前的傍晚一样,在一道屏障面前站了很久,直到清晨的太阳从楼的缝隙里出来。这阳光真好,明亮温暖,能够照出我手上细密的纹路和地上凝固在黑暗里的鲜红。那只魂灵在这温暖的阳光里逐渐透明,最后顺从地融入一缕空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疯狂地想要的东西,她却能如此轻易的放弃。我好恨。我之所以还没有像她一样消散掉,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这注定般长久的复生的无望将渐渐地磨掉我的希望,那时我的世界将会和我一起消散。

可我究竟是怎么死去的?我真的是死于意外的车祸吗?我开始有了一些记忆,在那个乍暖还寒的日子,不是我自己走到那辆车的前面,让它结束了我的生命的吗?我不过是因为换了一种形态和处境,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想法。我越来越不懂我自己了。原来我自己恨的,不就是我这一种人吗?

我忽然感到很疲惫,越飘越低,最后靠着一个窗口坐下来,窗里睡着一个妇人。我拿一只眼睛觑着窗内的光景,发现床边坐着的一只魂灵也在专注地盯着我。她年纪大了些,周身散出粉色的光晕。真是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魂灵。她朝我招招手,笑了笑,示意我过去。我犹豫着,沿着墙飘过去,并不靠近她,而是缩在角落里。她仍然盯着我看,我感到有些局促。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使人很想靠近她。她又招了招手,我就慢慢地飘过去,靠在了她肩膀上。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和我一起看窗外渐渐变亮的天空。落地窗上映出我们的影,我第一次注意到了我的样子,和我眼角那颗像泪一样黑色的痣。

天亮了,生命和世界总是这样周而复始,倘使我能每天看到这样的循环,那也很好。可我总会散去的,不过是时间的长短,我感觉心脏那个部位又开始痛起来。

那个妇人今天去祭拜她的女儿,听她醒来的哭哭啼啼,我知道那也是我恨的一种死亡,该不会就是昨晚的那个女孩?我跟在她的身边,跟着那只温暖的魂灵。同行的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女,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只花,黄的花蕊和绿的叶,一尘不染的白丝花瓣。他们下车,走进一个坟场,在我看来这里比别处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添了许多土的颗粒透明物。因为落了大雨,那女孩的坟上压了几根粗大的树枝,显得格外荒凉凄清。妇人一见就哭了出来,趴在了坟包上,我怀疑她的眼睛已经不能再哭多少次了。温和的魂灵眼里也充满了悲伤。

那几个年轻的男女依次把花放到土堆上,围着妇人站成一圈,抹着眼泪。我冷冷地看着土堆,带着恨意和嘲讽的笑。温和的魂灵看我,眼神却并不责备,她似乎很懂得我的心情。妇人的哭声渐渐大起来,周围的人硬扶起她,搀着走了。温和的魂灵却没有走,所以那些人走到了一定距离时,妇人突然晕了过去。在一片嘈杂的哭喊声中,那只魂灵走近我。她拉过我的手,用力攥了攥,几滴眼泪滴到我的手腕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她抱着我,温暖的气息使我放松下来,我看见了我自己,我活着的时候出生的样子,和母亲温暖的怀抱。我哭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作为一缕有思想的空气,是不会产生眼泪这种实物的。

所以这只魂灵是在把她的生命过渡给我。我感到全身的热,久违的血脉的热和身体的复苏。

午后的阳光很浓,她的眼泪有些融进我的身体里,有些融进阳光里。我曾经晒被子时闻到阳光的记忆被唤醒了。一切规则在这里好像失效了,复生欲望的满足却使我的心更加疼痛起来。

她渐渐地更加透明了,并且已经失去了轮廓,马上就要消散。

“孩子,我真想你。”她吻了我的脸颊。

这种感觉真熟悉,我哭得更厉害了,像一个孩子一样抖动肩头。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那只魂灵的消失,而周围越来越大的嘈杂声提醒我,我该走了。

我扑到那个妇人身上,感觉一阵眩晕,天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见眼前有许多人,他们见我醒来都笑了起来。我的眼泪却又开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把一个相框塞到我手里,好像他知道我一醒来就要这东西一样。

“妈,妹妹已经回不来了,忘了吧。”男孩子收起了笑容,恳求似的对我说。

我茫然地举起相框,相框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黑色的长发红色的唇,眼角有一颗痣,凝固成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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