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只一晌

我是汤元，39岁。母亲节当天，整个世界都进入了向母亲献礼的节奏。没有人知道，所有这一切，都像一把扎在我心上的刀。母亲因为我的再婚，被气得突发脑梗，虽然生命没有大碍，但哥嫂已经不允许我再进家门。

无处可去，给刘岩打电话，他的声音躲躲闪闪：“我在外面，中饭不能回去吃了……”话音未断，电话里传来孩子的声音“爸爸，奶奶喊你炖排骨了”。骤然一惊，再想追问刘岩，他的手机突然挂掉，再打就没法接通，我愤怒地跳上车子，直奔城西刘岩父母的家中。

一个孩子喧哗着奔跑过来开门，刘岩父母面色骤紫，盯着刘岩：“赶紧弄走。”刘岩扎撒着一双面糊糊的手，慌不择路地往外推我：“你怎么来了？”

我和刘岩的撕扯吓住了孩子，他的大儿子忽然一脚对着我踢上来，我想都不想一脚飞过去，孩子大哭的瞬间，我的脸上一记脆响。

“你再动我儿子一下试试！”刘岩的前妻还要伸手再打，刘岩挡住了。她不多言，冷冷地拉起孩子：“我们走。”“老刘家的孙子不能走，刘岩，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走。”刘岩父亲打开房门。

他在这里和前妻、儿子、父母欢聚一堂，天理何在，人心何在！我不知道怎么下的楼，飞奔上车，风驰电掣地回家，一进门，放声大哭，一点活下去的念想都没有了。

眼前这种乱象，两年前我更是没想到，如果能想到，我绝对不会和刘岩发生“爱情”。

我是一个婚姻不幸福的女人，嫁给冯琮13年，没有爱过他一天。没有爱过为什么嫁？因为年轻时压根不懂什么是爱情。

冯琮的母亲和我妈是闺蜜，我和冯琮大学毕业后同回这座城，彼此都相亲多次，谁也没找到中意的。后来是我妈起意，觉得冯琮无论职业还是家境都不错，如果嫁了，这辈子应该顺风顺水没大碍。冯琮的母亲也特别中意我，总是拉我去他家吃饭，一来二去，我和冯琮居然真的走到一起了。

结婚1年后，大儿子出生，结婚3年后，小儿子出生，我妈和婆婆笑成了欢喜佛，每人一个娃，我和冯琮不用疲惫在尿布奶粉之中，无形中少了很多琐碎的争执和烦恼。但我依然没有爱上他。冯琮寡言，性子温和，终生最大的爱好就两个：孩子和攒钱。

我花钱总是大手大脚，冯琮的工资刚开始交给我，眼见月月光，就把自己的工资卡收回去，并和我约定：他的工资一分不动全部存起来，我的工资负担家里的日常开销。

我觉得他有病，我们有房有车，干嘛这么克扣自己。他小算盘打得精明：“孩子的教育，父母的养老，哪哪都需要钱。”双方父母都支持他，他好像得了尚方宝剑，算计得更仔细了。和他结婚以来，我们没出去旅游过一次，在饭店吃大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异常憋屈。没遇到刘岩之前，这种憋屈能忍，遇到刘岩之后，忍一天我都觉得是受刑。

我和刘岩是业务伙伴，认识那一天，充满浪漫气息。他开车过来送文件，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单位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我撑一把粉色雨伞下楼，四目相对的一瞬，都有点愣住了。

我们互加了微信，了解越深入，越惊叹造物的诡谲——同样是男人，冯琮木讷呆板得好像一块石头，而刘岩，简直就是一泓温柔多情的春水。

他有一家小公司，规模不算大，收入却不错。我和他讲冯琮为了攒钱绞尽脑汁的各种搜刮的“故事”，他听得一愣一愣的：“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一个大男人不想着法地赚钱，天天从牙缝里省能省出多少！”

知音，这才是真正的知音。和刘岩相识一个月，我们发生了实质性关系，身体发肤的亲近，让我们彼此地投入更深了。刚开始，谁都没想过离婚，但走着走着，我有了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这种感觉，刘岩也有。

保持情人关系的一年中，我们想尽千方百计上演种种浪漫和深情，当年年终，刘岩去云南考察项目，我编了一个谎言，和他双宿双飞去了彩云之南。离开云南的前夜，我们彻夜未眠，共同下了决心：各自离婚，成全这份缘定三生的爱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个家庭都发生了剧烈“地震”。我不是没有过退缩，但心中始终有个念头：前半生白活了，后半生要为自己而活！为了为自己而活，我忤逆了妈妈，甚至她急火攻心脑梗发作也没有屈服。为了为自己而活，我咬着后槽牙答应了冯琮，净身出户，两个儿子都不要。

我和刘岩，最终都离婚了。我的代价是除了刘岩，再无其他。他的代价是和父母彻底决裂——刘岩爸妈爱孙如命，宁可不要儿子，也要两个孙子。

历尽劫波终于成了自由身。新婚前三个月，每一天我都像活在梦中，刘岩体贴深情，充满迷人魅力，和他朝朝暮暮在一起，我才知道，有爱的生活和没爱的生活简直天壤之别。

烟花的极度璀璨过后，我和刘岩成了家常夫妻。沦为家常夫妻，我们开始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其中最让人抓狂的，是他的父母和孩子。

刘岩的前妻一直和前公婆保持密切联系，而刘岩的父母又一直不允许我进他们家的家门。所以，每次刘岩回家，我都会各种纠结挣扎。为了彻底霸住刘岩，我积极备孕，悲催的是，备孕半年没有任何动静。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输卵管有点问题，再度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岩知道这个消息后，愕然良久。虽然口头上极力安慰，但我非常明显感觉到，从那之后，他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格外多了一份关心。而当我得知此生可能再无机缘生育孩子时，想起留给冯琮的两个儿子，思念一下子疯长起来。离婚时，冯琮和我有约定，永远不能见两个儿子。当时我答应了，现在我反悔了。

我偷偷去找儿子，却被昔日邻居告知冯琮把房子卖掉搬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再无消息，我疯了，这种疯狂，刘岩完全不能体谅。

直到此刻，我才彻悟，再深的爱情也不能救赎人生。看到了爱情的灰凉底牌，我对刘岩的感情丢盔弃甲。刘岩非常准确地接收到这个讯息，他开始越来越晚回家，虽然没有说后悔，可我有清晰的感觉——我们像两条退潮后遗留在沙滩上的鱼，彼此对望，再也没有了相濡以沫的可能。

刚离婚的时候，世界偌大，我只有刘岩。离婚满一年，世界偌大，我只有自己了。

作者简介：琴台。《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公号写作以烟火人生为主线，关注烟火家常，写尽世态百相。个人文集《谁不是穿越漫长黑夜才抵达黎明》正热卖中。公众号：甜蜜的大枣（tianmidedaz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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