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也就是4月23日,便又是一年一度的“世界读书日了。
当“80后”作家们已经向着不惑之年缓缓移动的时候,越来越多的90后作家们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读者们的视线。他们中有不少人写纯文学作品,在传统文学期刊上发表,出版长篇小说。
除了“90后”这个代际标签外,似乎并没有一个足以概括该群体特征的形容词。大部分90后作家不太喜欢这个标签,但也不反感,“不过标签而已”,他们说。 这些年轻的写作者们从小接触的资讯,普遍比80后一代更加全面和多元,文学资源的获取也更便利。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向,然后探索下去,由此呈现出迥异的写作风格与主题。
本期大周末介绍给大家的四位90后作家及其作品,其风格与文字也都有着各自鲜明的特色。
王占黑 《空响炮》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8年3月
王占黑,原名王露,1991年生,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本书是她的处女作。最开始让我买下这本《空响炮》的,是因为在网上读到她那篇《美芬的故事》,讲一个寡居多年、喜欢跳广场舞的阿姨,悄悄盼独生女儿婚礼盼了多年,量身订做的礼服在衣柜里珍藏许久,最后却发现女儿既不打算办婚礼也不愿和自己同住……
从美芬阿姨不想玩水果消消乐了这个开头看起,我一口气读完了这个不算长的故事。对作者的第一印象是:这上海方言用得娴熟,俨然又一个金宇澄啊。
2012年,用满纸“沪语”写就的、反映上海市民生活的长篇小说《繁花》,很是火了一阵子,2015年还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作者金宇澄就是采用了一种上海方言,但又不太确切,大致应是接近于普通话书面语的叙述,北方读者也可以看懂,同时又感觉到骨子里上海语言的味道在里面,糅杂在一处,极富辨识度。
王占黑的短篇小说集《空响炮》也是这种风格——“两菜一汤,美芬一个人吃起来是交关省(非常节省)的……”“六点了,排舞小姐妹在群里喊集合,美芬不睬。这是她微信上唯一每天活跃的群聊,大家沟通向来都是用喊的。美芬按一条语音,后面的就依次播放起来,美芬平时一边听,一边汰碗(洗碗)。”“小姐妹拍她肩膀,覅(fiao音,四声,不要的意思)急覅急,往后你去大城市管小孩。”
看着看着,不自觉就在心里跟着收紧了嗓子,默默地跟着念台词,方言的感染力还是很强。王占黑对细节的把控和安排,在这个故事里发挥得也精准到位,一句也不多,一句也不少。
比如说让美芬希望破灭的那个场景,留学香港的女儿带了毛脚(上海话里还没“转正”的准女婿的称谓)回家看她,特别交代,在外面吃饭就好。
饭桌上,“美芬问一句,女儿答一句。你来我往,打的都是擦边球。美芬坐不住了,啥时候办事体(婚礼)呀。就领个证,不办了。为啥呀。我们不欢喜搞这种。还补了一句,这边房子小,我们不来住了,那边也不大。美芬听得懂,意思是叫你也别过去住。往后呢,总归要人照顾的,你们没经验,两个人忙不过来呀……要么——不要紧的,我们就两个人。女儿打断她的顾虑,意思很明白了。”
简简单单几句对白,要说绝情也绝情,要说是儿女的自由,也是儿女的自由。滋味一言难尽。
好端端的母女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美芬自己也不清楚,和许许多多中国家长一样。她觉得老公去世多年,自己一个人这些年实在是尽力了,也为女儿的有出息而感到骄傲。但最终,热热地藏在衣橱里、预备让自己的晚年亮丽一次的精致衣裙,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女儿走后,她独自在家,翻看了一会儿这几年给未来的外孙或外孙女悄悄积攒的小袜子、零布头和小金镯子,终于难以忍受痛苦,发去一串语音质问。
“隔了两三分钟,女儿回她,我结婚不是为了下一代。隔了两三秒又补一句,也不是为了妈。美芬噎住了。吵不起来了。女儿现在的口气不像以前了,很平和,平和到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切由不得她美芬来指点了……美芬眼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这对母女关系的一个侧面,在故事的末尾,作者给了一点模糊的提示:楼下车库里,一只流浪猫生了小猫,夜里母猫出去寻食。回转来,人家已经把窗户关上了。母猫进不去,只好死守在外面。那户人家似乎并没发现。
“美芬站着看了一会,她忽然想起来,女儿很小的时候,从花鸟市场偷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狗,养在车库里。美芬下班回来,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叫她还回去。女儿不肯,美芬拎起盒子往外一丢。隔一夜,狗就死在家门口了。那狗的大小,毛色,就跟这只母猫差不多。”
故事的最后,美芬拿打气筒砸碎了窗玻璃,母猫冲了进去,给它的小猫崽喂奶。(Nina)
王苏辛 《白夜照相馆》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年12月
王苏辛,也是1991年生人,她从18岁开始,便在《青年文学》《芙蓉》《花城》《小说界》等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陆陆续续已经发表过数十万字了。2015年,她获得第三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奖,是第一位获得该奖的90后作者。
她也是写短篇,小说风格怪诞,兼具魔幻叙事与日常传奇,被评为“辨识度很高”,但在这本书的豆瓣评论里,也有读者表示失望。甚至作者本人也在自己的博客上说,《白夜照相馆》出版一年后,回头再看,觉得像是另一个人写的。“现在再看这篇小说,它更像一个在幽暗中使劲向上爬的触手。很想成为一个新的人,可这个新的人到底是什么,在当时还不够清楚。”
印象最深是她那篇《我们都将孤独一生》。她虚构了一个国家,在那里,离婚的人会变成雕像,镇守自家的宅子,而且,雕像永远不能进入家门。
“即便如此,离婚率还是持续高涨,很多宅子前都堵满了各种各样的雕像,其中,最多的是石狮子。有的家族人丁兴旺,门前简直可以集齐十二生肖。”好生诡异的场景,我想。
小说里的主人公,她的父母也离婚了,随后分别化身为一匹马和一头羊的雕像。但这并非终结,如果有意复婚,两座雕像彼此之间的距离会拉近,最后变回人形。主人公一度以为她的父母也会复婚,但最后还是失望。
我心想,90后这一代,父母的离婚率可能比80后的父母高些,因为经济条件更好,更独立。但王苏辛的这种比喻,除了因为奇特而让我印象深刻之外,并没有触动内心的感觉。(雯雯)
李唐 《身外之海》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8年3月
李唐是这四位年轻作家中唯一一位男性,出生于1992年,14岁便开始诗歌创作,18岁开拓至小说疆域,紧随王苏辛,获得了第四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中篇小说奖,作品也屡屡发表于《人民文学》《十月》《钟山》《小说界》等期刊上。
他这本《身外之海》也是走奇幻路线,虚构了一个小镇,叫做天鹅绒小镇,主人公来到小镇上做警察。这里的书像植物一样长出来、野猫用专属的跑步器减肥、灯泡发光靠一只野南瓜、薄木头片能当唱片听、死去的时间会冷冻结“冰”……
小镇上还有患抑郁症的鹿、可以把诗稿转化成花朵的“逆向印刷机”、喝了会产生幻觉的酒、储存记忆的“海底博物馆”等等。然后有一天,有人报案,说遇见了一头会说话的狼……
李唐说,自己从小住在相对封闭的城市单元楼里,每户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引他遐想。他还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爱走神,“父母最大的苦恼,就是我无法在课堂上集中精神。我太容易陷入漫无目的的想象中。随时随地都在走神。墙上一个标记、地板上的纹路、角落里发出的声音,都能够轻易吸引我到想象的世界中。”
对于李唐来说,想象力是脱离日常的某种可能性,“现实中我们无法飞翔,但在想象中一切皆有可能。或许有人说这是逃避现实,但现实生活到底是什么?你真能保证现实生活不是更大的虚幻吗?”他说。(雯雯)
林奕含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8年2月
就在去年,也是4月,这本书的作者林奕含离开了人世,她也是1991年生,当时才26岁,长得也很美。有关她的遭遇和这本书的话题,一度很热。今年终于出了简体中文版,抱着有些害怕又很想看的心情,我翻开这本书。
会看到什么呢?我想,这个因为未成年时被补习班老师性侵而陷入长期抑郁的才女,把自己的痛苦经历和思想挣扎,改头换面,分配到不同的角色身上,借她们来倾诉,来试着放下。真的很遗憾,她最终没能放下,也没能继续走下去,多么可惜。
她真的是好有才啊,太会写比喻了——这是我对她和这本书的第一印象,也是看完之后依然留存至今的最深刻印象。
比喻,比喻,数不清的比喻,丰富的比喻,细腻的比喻,生动微妙的比喻,如画面般的比喻,布满了这本书的每个角落。甚至想要说,她是不是用比喻用得有点儿太多了?但换个角度看,这也是她的独特风格吧。
从书的一开篇,故事的两个主人公,刘怡婷和房思琪在饭桌上因尴尬而沉默的时候,那个比喻就惊了我一跳:“她们座位之间的桌巾突然抹出一片沙漠,有一群不认识的侏儒围圈无声在歌舞。”只是两个女孩之间的短暂冷场,她居然能想出这么有画面感的比喻!
她写刘怡婷感到伤心时,“心里突然有一只狗哀哀在雨中哭”;她写伊纹姐姐笑的时候:“心里的笑像滚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她写台风天的暴风雨里,“大伞在风中癫痫着,车灯在雨中伸出两道光之触手,触手里有雨之蚊蚋狂欢……”她形容美丽的伊纹“像一幅好画,先是赞叹整体,接下来连油画颜料提笔的波浪尖都可以看,一辈子看不完。”
她不断地像旁观者一样看这个世界,看自己的遭遇,把连绵不绝的比喻想出来,再写下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消解一些自己的痛苦。
关于书中那个禽兽不如的补习老师,也有一段精妙又残酷的比喻——当他得意地回味自己所作所为时——“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的错,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罪恶感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一个个小女生是在学会走稳之前就被逼着跑起来的羔羊。那他是什么?他是受欢迎又最受欢迎的悬崖”……
除了在书页各个角落绽放的这些比喻之花,《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还给我一种整体的氛围印象,就是封闭和压抑。虽然无论房思琪还是许伊纹,家庭条件都非常好,她们又是那么聪慧美丽的女孩,理论上全世界都向她们敞开,然而从头至尾,她们仿佛都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空气很少的笼子里,艰难地呼吸。
后来我也不止一次想过,自杀的作者或书中疯掉的思琪,有没有另一条更勇敢的路可以走?但是同时也明白,没有经历过那一切黑暗的我们,无权去为她们设想安排。(易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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