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 地 ◎韦如辉

刚上班那几年，张三非常勤快，脏活累活跟大家争着干抢着干。

李四也跟张三争着干抢着干。

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正牌大学生，给机关带来一股清风正气。

争来抢去，两个人不知不觉中也进行了分工。李四扫地不认真，犄角旮旯照顾得不全面，时常留有死角。李四往往一身臭汗下来，张三还要返工。在张三的嗔怪下，李四干脆放下扫把，专门负责冲水去了。

李四的冲水水平相当可以，他先冲领导办公室，依次是科长、副科长，最后才是自己的。在冲水的过程中，李四实现了华丽转身，渐次当上副科长、科长、副局长。当然，李四当上副科长之后，就不用自己再冲水了，他办公室里的水，在他到岗之前，就有人冲好了。

张三不一样，他的扫把依然停留在院子里。按照张三的说法，院子是机关的脸面，脸洗不净，人就没有精神。张三的理论是对的，没有人表示反对。可是，张三还是张三，在介绍他的时候，大不了加上同志两个字。

机关人不多，但是院子可不小，人均二分地吧。除了一座办公大楼，就是一个空落的院子。院子里栽了不少的树，各种各样的都有，反映各个时代的特征。落叶的季节，特别需要扫地。

不论落叶不落叶，机关总是干净的、环境优良的机关。

文明办多次来检查，都给予很高的评价。大家都说，多亏了我们的张三同志。

单位换了新领导，姓徐，喜欢扫地。

徐领导跟其他领导不一样，只要没有会议，他总是先到机关，拎起扫把干得风生水起。

其他领导提醒徐领导，以前这些活儿都是张三干，而且干得很不错。

徐领导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爽朗地笑了，扫扫地，出出汗，排排毒，强强身，健健体，多好。徐领导说起扫地来，跟他安排工作一样一套一套的。

大家附和，领导说得对，扫地是个不错的运动，怪不得张三坚持扫地，你看他的身体多棒，牛一样的体格，棒棒哒！

大家也开始拿起扫把，呼啦呼啦扫起地来。

在徐领导的鼓动下，张三的活被大家争抢了。张三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由于勤政出了名，徐领导很快提拔了。临走时，拍着张三的肩膀说，张三，好同志，前途无量。

大家扫地的热情，像风一样刮走了。院子里落满了树叶，树叶在风的作用下，滚来滚去，最后堆积到泥水里。

大家想起张三，张三同志呢？

找到张三办公室，这小子手里握只茶杯，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嘴里还流着一串口水。

大家摇头叹息，这个张三，堕落了。

岁月迈开大步往前走，谁也拽不住，一晃数年过去了。

李四已经升为副局长，分管这块工作。文明办来检查，环境卫生脏乱差，要求限期整改。

无奈之下，承包给了物业，实行社会化管理。

有一次，张三心血来潮，又拎起了扫把。干物业的几个大妈吓坏了，一窝蜂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领导同志，你这是干啥，抢我们的饭碗不是？我们这把年纪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混口饭吃可不容易啊。

张三先叹口气，又叹口气，在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再叹口气。

不过，离开扫把的张三手痒痒，心里也痒痒。也难怪，干惯了活的人，一旦闲下来，说不定能闲出病来。

张三在单位没地扫，不代表他在家没地扫。家里的面积，尽管不大，也是他的用武之地。

下班回到家，张三脱掉外套，放下扫把拎拖把。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地板被他打理得跟镜子似的。

刘春花对不上劲的张三不满意，嘴上却说不出啥道道来。毕竟，扫地这个琐事，不用她操心了。

有一天，张三打扫儿子的房间，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没开封的避孕套，张三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前几天，儿子从学校回家，带个女朋友，昨天刚走。

张三想，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这一代人开放多了。这么一想，张三挠了挠头，一根灰白的头发树叶一样地落下来，在窗外透进来的一缕阳光里，画上一个完美的弧线。

张三想，自己跟刘春花分床几年了？几年里，他们好像没拉过几次手。

在岁月的深处，张三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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