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于冬□牟书灏

在冬天，海是不会被冻住的。

当我第一次在冬季观海时，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街道上白雪皑皑，行人步履匆匆，只有面前的海，翻滚汹涌，澎湃奔腾，永不平静。

冬日的海，不同于夏季海的明媚与清爽，显得坚韧而冷酷。曾经浅碧轻蓝的海水，早已褪去铅华，潮涨潮落间，迸发出深沉而毅然的气势。大海翻腾着，怒吼着，仿若燕赵悲歌里的壮士，义无反顾地冲撞着岩礁与砾石。一次次惨烈地击碎，一次次决绝地冲锋。日日夜夜，奔腾不息，澎湃不止！

然而，相比于“无尽藏海”的天地自然，大海还是太渺小了。白的沫，飘散起又坠落。在包罗万象的造物主面前，海也如同一个乳白的小泡沫，一触即散。海水未被冻住，涛声却已冰封。波涛声如露水、如萤光，呼啸而凛冽的寒风声，才是真正的暴雨与日月，桀骜的北风在广袤的天地间恣肆地飞驰，狂啸的风声如同利刃一般割碎空间。风声奔狂而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痛，风声里刺骨的寒意，浸斥着整片天地。肆虐的冬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它身下的海，这个夏日里人声鼎沸的海，如今不也屈服于自己的威势之下吗？大海似乎沉默着，显得寂寥而孤独。

但澎湃的海从来不会沉默。闭上眼睛，摈弃掉呼啸的风声，静静地倾听，终于捕捉到那来自波涛的声音。渐渐地，声音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似乎我睁开眼就能看到它，似乎我伸伸手就能触到它。那是强敌环伺而浴血奋斗的勇敢的战士在怒吼，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屈的斗士在悲鸣，那是千回百转而矢志不移的坚韧的勇士在呐喊。睁开眼睛，一次次被拍碎的波浪，又一次次凝聚而奔腾，无论是凛冽的冬风，无论是刺骨的严寒，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大海奔涌的浪潮，我的内心真切地听到了大海的声音，那是抗争命运的高贵灵魂的澎湃宣言。我好像明白那句话了，知道为什么大海不会被冻住了。因为，只有澎湃起伏的波浪，才有真正的力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之所以为海，是因为它内心永不停息的澎湃。当夏日沙滩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时，海也没有迷失自己，夜深人静时波涛依旧翻涌。当冬日寒风刺骨无人相伴时，海也没有消沉悲观，它用汹涌的波浪与天斗，与地斗，不畏痛苦与艰险，不畏挫折与失败，抗击一个冬季，抗击一种命运。日升日落，月月岁岁，涛声永远不息，澎湃永远不止。距第一次冬日听海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当年大海的波涛声仍回荡在我的耳边。我常想，或许那种澎湃也是激励人类前行的力量，那是思想的尊严与精神的高贵，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坚贞，是“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绝不能被打败”的勇气，是“把我的全部生命献给人类的解放事业”的执著。那种澎湃，是迷雾中的灯塔，照亮天际，勉励后人，砥砺前行。冬季的海浪声，岁岁又年年，我们的脚步，也应勇往直前。我心澎湃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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