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教你写情书

□江丹

最近，鲁迅研究方面的著作《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传》出版上架，讲述鲁迅旧式的原配夫人朱安的传奇一生。众所周知，鲁迅对他与朱安的这段婚姻并不满意，新婚第二天便扔下新娘睡到书房里去了。后来，鲁迅对好友许寿裳说起朱安：“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在朱安面前的鲁迅是有些冷酷的，但在许广平面前的鲁迅却全然不是这样。之前，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合集《两地书》出版，其中的一些信件在今天的社交网络上被解读为情书。其实，如果不是读到那些文字，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忧国忧民的严肃文学作者，竟然也有活泼一面。显然，与许广平在一起的鲁迅，是知道了爱情的。

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最开始就是一般的师生交流，谈谈学校事件，聊聊社会风气，落款也是正常的鲁迅、学生许广平。可是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落款就有变化了，不再是鲁迅，而是“迅”或L.S.，不再是学生许广平，而是“小鬼许广平”、“YOUR H.M.”或“你的H.M.”，许广平对鲁迅的称呼也从老师变成了“EL”。

有人说，这些英文缩写是后来出版时对原来信件的含蓄表达，但不管是原版还是后来的修改，都恰是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的一种情趣所在。L.S.，理所当然就是“鲁迅”的简写了，“H.M.”则是“害群之马”的意思，是鲁迅给许广平起的绰号昵称。大师就是大师，在为女朋友起昵称时也别具心裁，暗藏典故，不忘讽刺现实。许广平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读书期间曾联合其他女大学生反抗校长杨荫榆的“卑鄙治校”，结果遭到学校开除，被杨荫榆污蔑为“害群之马”。到了鲁迅这里，“害群之马”俨然已经有了别样的意思，即使替换成“小捣蛋鬼”都不足以表达其中的亲昵和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是你的“害群之马”，你则是我的“EL”——“白象”，林语堂曾在一篇文章里写鲁迅在中国的难能可贵，将其誉之为“白象”，此后这便成了许广平对爱人鲁迅的昵称了。一个是马，一个是象，一个是大男子对女朋友的揶揄亲昵，一个则是小女子对男朋友的崇拜敬重，重要的是，这些符号如果不解码，别人根本看不懂，只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大师不仅杂文写得好，小说写得棒，情书也写得不一般。

“听讲的学生倒多起来了，大概有许多是别科的。女生共五人。我决定目不斜视，而且将来永远如此，直到离开了厦门。”这几乎是在社交网络上最流行的两句鲁迅情话了。很多网友为此感到新奇和不可思议，他们甚至想象鲁迅是如何严肃认真地向许广平表达自己的忠诚和专一。

可别忘了，鲁迅一直是位傲娇高冷男，在那封书信中，鲁迅说完这两句情话之后，立刻就又说起了买香蕉的琐事来掩饰，“嘴也不大乱吃，只吃了几回香蕉，自然比北京的好，但价亦不廉，此地有一所小店，我去买时，倘五个，那里的一位胖老婆子就要‘吉格浑\’（一角钱），倘是十个，便要‘能（二）格浑\’了。究竟是确要这许多呢，还是欺我是外江佬之故，我至今还不得而知。”

鲁迅在厦门，许广平在广州那段时间，生活自理能力欠佳的直男鲁迅没少在给女朋友的信中发牢骚，比如初到厦门吃不惯那里的菜了，比如和同事合伙花钱重雇了一个厨子了，比如逮着胡椒吃了不少了。这让许广平很是担心，关切之心只能通过信件传达：“看你在厦大，学生少，又属草创，事多而趣少，如何是好？菜淡不能加盐吗？胡椒多吃也不是办法，买罐头补助不好么？火腿总有地方买，不能做来吃么？万勿省钱为要！！！”

在回复许广平时，鲁迅又聪明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忠诚和专一：“但因为无人可谈，所以将牢骚都在信里对你发了。”或者“……我极希望H.M.，也在同地，至少可以时常谈谈，鼓励我再做些有益于人的工作。”鲁迅是在说，虽然分割两地，但他并没有结交新的红颜知己，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女性只有许广平。

依照两人的社会地位和收入水平，鲁迅俨然更有实力，但他却不做“霸道总裁”，担心女朋友收入低，却不是直接甩钱，而是考虑到她作为新独立知识女性的经济自尊心：“你收入这样少，够用么？我希望你通知我。”

在鲁迅与许广平那些信件中，几乎难见一封全是情意绵绵之语的，可是随便拿出一封来，都足以当得情书。这或许才是情书的高明之处，也是鲁迅鲜为人知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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