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旸和自己侦办的一起案件卷宗。 王淼 图
“你们不要着急,一个一个地问,我一个一个地回答。”初见李旸时,他身着警服,站在虹口公安分局的台阶上,前倾着身子为大爷大妈们解释。
“这是刚刚破的一个诈骗案,我在跟被害人沟通收尾工作和资金追回的情况。”李旸说,跟被害人沟通,让他们了解案情进展,放下心中的包袱,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最长的一次我跟被害人解释了4个小时。”
李旸是上海市虹口公安分局经侦支队第四探组探长。2011年至今,他及其带领的团队共侦办经济案件200余起,涉案金额高达数百亿。
经侦是经济犯罪侦察警察的简称,素来被称为“白领警察”,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智商高、职位高、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经济犯罪分子。唯一攻破他们的办法,就是在纷繁复杂的会计资料、账册、经济合同中找出漏洞。
但李旸不觉得累,这位戴着黑框眼镜、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大叔很爱经侦事业,对那些票据卷宗,他有些“痴”。
半路出家做经侦,办完第一个案子感觉“非常爽”
李旸从警15年,起初做交警、巡警,2009年起,他被抽调到虹口公安分局做经侦警察。
最初他是个门外汉:没有任何经济学基础,唯一能跟侦查沾边的,是本科修过犯罪心理学。
不过,面对金融、票证、证劵、税收这些名词,他反倒非常兴奋。“把一个犯罪嫌疑人从确定身份到抓捕再到让他定罪伏法,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李旸至今记得自己办理的第一个案子之后的感觉:非常爽!
“那是一个信用卡盗刷案件,外行人看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恶退恶购情节。”李旸说,但真正实施起来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把所有细节摸清搞透。“太有劲了,办完后我觉得自己找对了人生的方向。”他说。
以前做交警,他一般都能当天事当天完成,回家就能安心睡觉,没有烦恼。但完整办理一个经济案子,短则数月,长则几年,“有时碰到难题,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好,洗澡时还打停顿,就一直在那里想,甚至洗一两个小时。”
破大案历时一年半,查证票据几千单
2011年,李旸侦破了自己的第一个“大案子”。
当时,几家货运公司与一家物流公司签订了长期合同,到月结运费时发现联系不上对方,觉得不对劲,向虹口经侦支队报案。
根据货运公司提供的运单和提单,李旸发现,物流公司向委托公司收取的费用低于市场价,吸引了大量委托公司的订单;给货运公司的定仓价略高于市场平均水平,这对于竞争激烈的货代行业极具吸引力,也使得这家物流公司得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扩大市场,大量运输货物。但在整个行业不景气的情况下,如此“低进高出”的亏本运营模式不合常理。
一起大型货代合同诈骗案浮出水面。李旸认为,这家“问题”物流公司为了拖欠货运公司运费,进行了大量走单谋利行为,存在明显诈骗嫌疑。
为弄清真相,他核对几千笔提单和运单,每一笔运提单查证5-6个流程,到天南海北相关公司取证,如此经历了一年半后,终于还原了真相,犯罪分子也被捉拿归案,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李旸可以呀,这个案子很难的,你都破了。”事后回到单位,几名老同志在走廊见到李旸,都拍拍他的肩膀。那时李旸才知道这个案子很难,从那一刻起,他的内心也得到了肯定,觉得自己还算有“本事”。
根据取名传统与风潮,猜出嫌疑犯名字
有时办案还用上推理。
2013年4月,经侦支队接到报警,一张金额200多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无法兑现。汇票被拿到市刑侦总队刑科所,在高倍显微镜下一看,存在药水浸泡、涂挂和修改的痕迹,是一张“超高仿”的假汇票。
李旸迅速赶赴汇票的签发行深圳查证。在对假汇票上的信息逐一排查后,他锁定了一名叫“赵老板”的人,“赵老板”还曾自称为王老大,李旸猜测,他可能用了假名字与假身份证。
在查询了银行账户往来信息后,李旸发现“赵老板”的账户跟两个户名叫“王某生”和“王某民”的账户联系密切。
经查证,王某生和王某民是哈尔滨呼兰区的两兄弟。按照中国传统家族辈分式起名法,李旸推测,犯罪嫌疑人的名字的第二个字应该也是该字,加上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民生富强”取名组合,他试探性地查找了“王某富”三个字,果不其然,哈尔滨呼兰区刚好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调出了嫌疑犯的所有信息资料后,让操作人员辨认,结果完全吻合。
更为巧合的是,李旸发现该嫌疑犯是2011年是“清网行动”的漏网之鱼,属于公安部的追逃对象。最终,警方成功抓获王某富,案件顺利告破。
夜深人静看卷宗,通宵熬夜是常事
经侦支队四探组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几乎每张办公桌和地上都堆着一摞摞案件卷宗。
李旸就是在这些比人还高的卷宗里找寻破案线索,加班加点寻找经济犯罪证据。“我喜欢在晚上看卷宗,夜深人静没有打扰,经常看到凌晨4点。”在李旸看来,经侦工作打的就是持久战,连续熬夜、出差几个月都是常事。
“自从干经侦以来,我的烟瘾也变大了,现在一天得三包。”他说,这个习惯是在审讯和看卷宗的时候养成的。有一次他到宁波出差,在宾馆给一个嫌疑人做笔录,“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一点,我抽了3包半,他抽了4包半。”
李旸每破一次案,就会总结一次,形成了一部“破案心得”。“办好一个案件并不难,第一点是工作认真负责有责任心;第二点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认真梳理案子脉络,完整还原犯罪过程,基本上90%的案子都能破了。”
面对经侦领域浩如烟海的法律法规和千奇百怪的犯罪手段,李旸也遇到过很多困难。尤其是在法律解释得不够详尽或涉及专有术语太多时,他都会查阅资料,然后再请教身边人寻找确切的答案。
2013年承兑汇票一案时,李旸围绕涉案票据的种类、不同票据功能展开学习,白天有空就去请教学财务的朋友,晚上回去恶补。案件侦破后,业务功底在无形中也打牢固了。
为办案曾住单位5个月,手机定位默认办公室为家
李旸的妻子出身于警察世家,对丈夫的工作表示理解与支持,但在李旸女儿眼中,父亲却是个大忙人——早上起床时父亲已去上班,晚上睡觉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有时一周也说不上一句话。碰到父亲忙碌时,几个月见不到也是常事。
女儿说,父亲只给自己开过一次家长会,还是因为母亲出差,学校必须父母到场,父亲不得才请假前往,这也是唯一一次父亲见到自己的班主任和老师。
李旸也深知自己陪伴女儿太少,因此他一旦有时间就会给女儿辅导英语和数学作业,而且还会悄悄给女儿买平常妈妈不让吃的小零食。
同事们说起李旸时,则是一脸佩服地喊他“李叔”。在他们眼里李旸不仅是一位老大哥,更是工作中的良师益友,“李叔要说自己加班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去年办专案期间,因为涉及卷宗非常复杂,李旸五个月基本没回家。结果苹果手机的自动定位服务,直接把海门路的单位认定为“家”。即使到现在,他的手机上还是显示,海门路的访问次数最多,远超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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