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辣 余世磊

是那种本地的、传统的辣椒，四月里移栽，端午前后挂椒。那挂着的辣椒上粗下尖，倒宝塔般。

矮墩墩的辣椒树，在庄稼里，是一种多么勤劳的植物。整个夏天，它结出了多少辣椒？炒着吃了，腌着吃了，磨成辣酱吃了，晒成辣角留起来了。秋天深了，它们老得有些干枯了，却还在结着辣椒，多像我在乡下的妈妈，快近古稀了，还是不愿歇下身子，每天忙着种棉植菜，供着我们享用。

国庆放假，回老家一趟。提着篮子，和妈妈去自家菜园摘些菜。看两三畦地的辣椒，依然挂满红，绿的秋辣椒，只是树已衰老，那些辣椒也很小。依然有花在开着，妈妈说：“它还会结的。”

很快，便摘了半篮辣椒。还有妈妈准备的青豆呀，韭菜呀、萝卜菜呀，蒸面呀，粉蒸肉呀，装在车后，满载归城。

特别好一口的，是这秋辣。

我觉得，这秋辣，是可以作为味精的。做菜时——譬如炒萝卜呀，炒马玲薯呀，炒茭白呀，煮鱼呀，拿几个秋辣椒，红的两个，绿的两个，剁碎，撒在菜里，那菜的味道就不一样了。除了煲汤，似乎每道菜都是可以加上这种味精的。那点新鲜的、轻微的秋辣，开人胃口，把他菜本身的味道也烘托了出来。而且，这秋辣，绝对的绿色食品，岂是买来的味精所能相比的。

单独炒上一盘油爆秋辣椒，把那可作味精的秋辣一次享用了，确实觉得这种吃法未免有些奢侈了。

择出那些手指头大小的辣椒，去蒂，清洗，将菜籽油倒进锅里，烧得有油烟冒起，将秋辣椒倒入锅中，放盐，最好加点蚕豆酱，一边快速翻炒，一边用铁铲压住，将辣椒压扁，趁着那辣椒还保留青翠之色，赶紧出锅。尽管油烟机使劲地抽，但那浓郁的秋辣还是在家中散布开来，呛得人咳嗽，打起喷嚏，好不刺激，过瘾！

吃这种油爆秋辣椒，不可大快朵颐，还是细嚼慢咽。夹起一个秋辣椒，放进嘴里，牙齿轻轻咬，舌头慢慢舔，一任那秋辣，秋水一样从舌头滑过，流向喉间。秋辣，比起夏辣更要纯正、淳厚，一如好酒酿到极至。这时，难免嘴中会感有些火烧火辣，甚至头顶出汗，但不至于像蜀湘的辣椒辣得人头皮发麻。但这些秋辣椒中，也可能隐藏若干极辣的主儿。若吃得急了，牙齿猛一咬去，咬到一个极辣的主儿，我的妈呀，顿时，恰如被蜂蛰了一口，难受得不可言，甚至会流出泪水，跳起身来。赶紧，喝口水，吃点饭，把那十分的辣洗去一些，扑去一些。好一会，人才慢慢回过神，不敢再碰那秋辣了。但要不了很久，“好了伤疤忘了痛”，又禁不住秋辣的诱惑，把筷子向那秋辣伸过去。

一两场微霜落下，那些秋辣椒的叶会被打烂，花会被打落，再也无法结出辣椒了。这时候，妈妈便会扯出那些辣椒树，摘下最后的辣椒，谓之“收棵椒”。那时，妈妈肯定会设法捎些这样的收棵椒进城给我。不，我还是尽量抽空回家住上一两晚，然后，再带一袋这样的收棵椒而归。慢慢地，把那秋辣当作味精吃。那收棵椒很多的，不妨再炒一碗油爆收棵椒，那秋辣的味道自然更胜一筹。只是吃完这收棵椒，新鲜的秋辣味，只能等到明年秋天再品尝了。

一口多么美妙的秋辣，典型的巷陌味道、烟火气息，又岂是那些红灯酒、宦海商场里能够品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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