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 人世间

姜鸿大家都叫他老郝，“老郝”“老郝”地叫，他就眉开眼笑：“好好好，一切都好。”他的全名倒没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世大家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光棍一条。他有时站在街上聊天，那些男人们到了做饭时间常常急三火四地往家跑，赶着回家做饭，家里有老婆叉腰等着呢，即使老婆做的现成的饭等着回家吃，总归是气短一截。这个时候，老郝就优哉游哉，嘻嘻笑着，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一辆旧的三轮车是老郝的伴侣，须臾不离老郝的身边。每天，老郝都骑着它满街转，老郝喊着：“收破烂喽———”这是他的职业，他赖以谋生的活儿。每天早晨老郝就从家里出发，骑着他的三轮车，嘴里哼着小曲，走街串巷，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他这个活儿越是人们下班的时候越是忙，老郝中午常常不回家吃饭。每天早晨他都给自己烙一个饼揣在怀里，再灌上一壶水带着，中午闲下来的时候，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蹲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的大饼。熟悉的人走过，喊着：“老郝，吃饭呢！”老郝就眉开眼笑：“嗯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郝的生意特别好，大家都喜欢把家里杂七杂八的旧东西给他，卖多少钱倒是不在乎的。大家都觉得老郝脾气好，心眼儿也好，谁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儿，找到老郝，老郝总是乐意帮忙，他的三轮车可是为大家立下了不少功劳呢。蔡奶奶提起老郝，总是翘大拇指：“老郝，好人一个！”蔡奶奶无儿无女的，也是一个人生活。买煤气呀，搬白菜呀，这些力气活儿都是老郝帮忙。

那一个大雪天，闲不住的老郝还是骑着车子满街转，走到小学门口的时候，看到围了一群人，老郝探头进去看，原来是小白和孩子连人带车地翻在地上。小白是老郝的老主顾了，老郝认识她。老郝急忙把小白和孩子扶起来，小白的爱人出差了，小白接孩子的时候由于路滑不小心摔倒了。小白的腿受了伤，不敢动弹，孩子倒是没怎样，只是手擦破了点儿皮。老郝便将小白的车锁在路边，用自己的三轮车载着小白和孩子去医院了。那一天，老郝跑前跑后忙了半天。小白的爱人回家来，觉得过意不去，找上门来非要塞给老郝一百元，说耽误了老郝生意，略表一点儿谢意。老郝把小白爱人推出门外，关紧了门，冲着门外喊：“都是邻居，哪能见死不救呢！再说，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钱做啥！”

其实小白不是老郝的邻居，老郝只是收过小白的废品而已。老郝没有邻居，他住在一座废弃的旧楼里，旧楼等着拆迁了，老郝暂时借住在这里。老郝有自己的享受，他有一部红灯牌收音机。这是他家唯一的电器了。收音机有年头了，声音有点儿滋滋啦啦的，放起歌儿来，有一种老旧的味道，老郝很喜欢。

正是夏天，入夜，老郝在街上乘凉回来，意犹未尽，便光着膀子躺在光板床上，跷着二郎腿儿，打开收音机，听起歌儿来。歌儿缠缠绵绵，不知道名字，也听不清词儿，老郝只觉得曲调儿好听，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老郝骑车去收废品，有老熟人问老郝：“老郝，昨晚儿睡得好吗？39度呢！开着空调都热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郝爽朗地笑着：“你那空调哪能赶上我家那自然风呢！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不怕偷，门和窗都大敞着，舒服着呢，睡得好着呢！”老郝优哉游哉地骑车走了，老熟人望着老郝的背影，摇头笑了：“这个老郝！”

可是老郝也传出了“绯闻”呢，老街坊们都说有一个女人来找过老郝。老郝有一张女人的旧照片，一个人的时候曾经偷偷拿出来看。有好事的老熟人问老郝有这事吗？老郝嘻嘻笑着就走开了。

人们习惯了有老郝的身影，如果几天看不到他，就会牵挂，互相问：“老郝呢？老郝还好吗？”这时候，老郝就会突然从街角拐过来，大声说：“好，好，好，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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