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米
前不久在一家馆子里吃饭,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望着我,感觉面熟,想端着酒杯过去敬个酒,最终却止住了这种冲动。我的嘴唇一翕一张,才发觉叫不出名字来。
过后才想起,那个熟面孔是我以前所住楼上的一个邻居。想起有一年夏天,他楼上开启的空调往我卧室雨棚上滴答滴答漏水,影响我睡眠了。那些年我神经衰弱,每根头发都是发达的天线,一有风吹草动,我都会在睡梦中惊醒。我上楼去打招呼,他正光着膀子一个人喝酒。我说明了来意,他友善地点点头,随即把开着的空调关了。我感觉这个邻居挺善解人意的,不像有个邻居,半夜里起来在阳台边大声唱京剧。
我起初来到城市,住在一座外墙上爬满一层浅浅青苔的老房子里。那时用的是蜂窝煤炉子,炖一个猪蹄膀往往要用一个晚上,砂锅里咕嘟咕嘟响着,香遍了整个小院。有一次,住在二楼的老朱正在用斧头劈柴,看来,他也要准备用柴火炖牛肉了。老朱爬到五楼屋顶上吼着说,是哪个在炖猪蹄子嘛?
我正在炖猪蹄子的香气袅袅中写作,听见老朱的喊声,我出了屋,仰头叫道:“朱老大,你给我下楼来,喝酒喝酒。”老朱飞奔下楼来,我和他就着香喷喷的猪蹄汤喝泡的老药酒。老朱用缺了几颗牙的嘴啃着猪蹄说,明儿他家红烧萝卜牛肉,提前请我上他家去喝酒。老朱还想起一件事,顿了顿说:“你不是喜欢吃泡大蒜吗?我老婆上周做了一缸泡大蒜。”
在老城老房子里住的那几年,我几乎吃过家家户户的饭,喝过家家户户的酒。孩子刚生下来,我陪邻居们一同闻着尿骚味,听着孩子们牙牙学语,望着他们跌跌撞撞奔跑,又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前不久,我还接到通知,老邻居家的一个孙子今年考上重点大学了,请我去喝喜酒。
后来我搬家了,老朱竟抱住我哭得双肩抖动。我用力搡了搡老朱:朱老大,又不是生离死别,不就在一个城市么,常常可以见面的,一样喝酒嘛。一些老邻居还流着泪帮我搬运东西。我住到了在一个小区购买的商品房里,很明显,邻居之间的关系寡淡了许多。不过有一年春节,由我倡议,在楼下吃了一个上百家的团年坝坝宴。小区里的邻居们唠了一些很亲热很感人的话语,有的还趁着上来的酒劲要结拜为兄弟,准备退休以后一起去北极看看。可聚会后,大家各自掩门无甚往来。我有时在路上碰见一个小区里的邻居,彼此也懒得招呼一声。在电梯间里相遇,胸闷的感受让大家都不耐烦地盯住各自上下的楼层,电梯门刚一打开,便冲了出去。
我和妻子开始怀念老城老房里居住时的浓浓人情味儿。再后来,我又搬了两次家,房子越来越大,可回到屋里,常感觉空空荡荡,似乎有风吹来吹去,像是在房子里找人。我有次在家一个人喝酒,顿觉索然无味,便上楼去请一个认识的邻居老何下楼来喝酒。老何相当惊讶,不过他听了我的邀请后,赶紧摆手,不喝了不喝了,血压高。老何,喝酒只是个名义,我想同你唠家常呢。
去年,我让自己新认识了四十多种植物的名字。人非草木,我也想多和几家邻居在平常的生活里来来往往,至少知道他们的名字,看见他们的微笑后,上前亲热地打个招呼。一条河流里的水珠,一座山岭上的树木,也是有缘在一起奔流,生长。那么,一幢楼房里的邻居,何尝不是有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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