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雾气朦胧,我站在山腰一棵树下,看着一列火车白色子弹头一样在群山之间呼啸而过。这是一列高铁穿过我故乡大地,它从一个早已超过一千万人口的大城奔来,到我所在的城市,而今只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我站在山腰上那天,是贯通一个千万大城与一个百万人口城市的高铁线路正式通车的日子。我陪同一个报社的朋友去拍摄照片,第二天,他的照片发表在城市报纸的头版,整个城市欢腾了,市民们扶老携幼眉开眼笑去乘高铁。大城市的朋友也在对我殷殷呼唤,你快来啊,我在某某饭馆把饭菜点好,你坐高铁过来吃了后再返回。
这每天在城市之间来来回回二十多趟的高铁,让寂静的群山被唤醒,不过,我却突然没有了去拜访大城市朋友的兴致,就如这网络时代,朋友间每时每刻都可以见面,所谓友情如茶叶被白开水反反复复冲泡,味道反而寡淡了许多。
在这高铁时代,我脑海浮现的,还是那些年慢悠悠奔跑在大地上的绿皮火车。火车上,还有老式烧煤锅炉为乘客提供热水,热饭用的是几十年老锅炉上面的蒸饭箱。这样一趟旅程下来,沿途山水草木,也给旅客们的肺叶清洗了一次。
面对那样一趟缓缓行驶的绿皮火车,仿佛从瓦特时代开来,它冒着白烟,像一个白须飘飘的慈祥老人,对你露出安详笑容。这样一辆走走停停的绿皮火车,它在一个长满狗尾巴草的无名小站,往往也要停上一阵子,乘客可以走下火车,面对摇摇摆摆的野花野草,给它目光的抚慰,也可以望着蓝天下清晰的山脉发一会儿呆,而那些火车上恋爱的情侣,可以在座位上忘情拥吻。
在日常生活中想慵懒一下,却发觉总是停不下来,往往在一种看不见方向的生活里自我旋转。身心憔悴的日子里,生活在一个自我追赶的世界中,一眼望出去,常是满目疮痍。那样一辆恍若旧时光里的慢火车,成为这个年代里我的眺望。
十多年前,我乘火车去西北。那时车速很慢,火车在旷野山川间奔走了三天两夜。那天黄昏,夕阳中飘起了毛毛细雨,经过一个丘陵中的村庄,车窗前浮现老土墙林立的农家院子,瓦屋顶上有炊烟袅袅,一头暮归的老牛,它回头过来如秋水盈盈的目光,正好与我相遇。我在那一瞬间恍惚了,发觉一直在梦里思念的故乡,着陆了。我在窗前目送着远去的苍翠村庄,像一个游子刚刚见了亲人一面,转瞬之间就在梦里消失了。
在火车上,我看见一个老大娘正读着报纸,风轻轻掀动着纸张;一个女子仰头睡着,流出了口水;一个帅气的男子正弹吉他望着窗外,痴痴眼神里,是思念放出的光芒。阳光照进来,光线打在老去的桌子上。火车上,我还与一个去西北看望儿子的乡下老汉成了亲热的交谈者,我总感觉,他是我一个亲人的样子。那老汉胡子拉碴,条条皱纹是我后来到西北后眯缝着眼睛在阳光如瀑下看到的黄土高原地貌。
还有一次,我乘坐的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时,已是深夜,我上铺一个中年男人,正鼾声四起。站台边朦胧灯光下,一个小女孩提着篮子跑过来,在车窗前稚声稚气叫道:“叔啊,叔,买一包吧!”她叫卖的,是那个地方的一种油炸小吃。望着这个单薄身子的小女孩,有轻微的疼痛爬满心壁。我一下买了几大包,那中年男人醒了,也买了几包,小女孩开心地跑开了。异乡夜色中,我突然觉得不再孤独。在那样一辆缓缓奔跑的火车上,有很多温暖的东西在火车中文火一样摇曳、弥漫,是你平时生活中往往最易忽视的。
火车慢,慢火车,开出了我目光的地平线,却从记忆的天幕里,徐徐驶来……高铁时代啊,请允许我这样奢侈地怀一下旧,那些年代的慢火车,它已成为了岁月里陈列的古董。
□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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