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好月圆 ◆王晓宇

不觉间，又是一年中秋时。

夜晚散步，遥遥地望着天边慢慢升起的月亮，大而美，清辉冷凝，想起外祖母在世时的最后一个中秋节。那年的月亮也是这般美丽，像一轮玉盘挂在天空中，月光如水，轻轻漫下来，村庄、院舍、树木、花草、河流，像穿上了一件美丽的羽衣，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诗意流光。篱笆边的白菊花寒蕊吐信，紫色的眉豆花开得像小粉蝶一般，在篱笆边上探头探脑，似乎赶着要与我们一起祭月赏月。

那时候过中秋节很隆重。等到花儿都开好了，月亮升起来，家人七手八脚把庭院打扫干净，抬出几案，置放在庭院中央，摆上新鲜的时令水果，像枣、梨、葡萄什么，当然最不能缺少的还有主角月饼，然后全家人对着天空中的月亮拜上三拜，祈求月神娘娘护佑，风调雨顺，年景好，日子红火。

拜月之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月饼，赏月亮。大人们喝茶闲聊，我们几个孩子则围着外祖母听“嫦娥奔月”的故事。那时候外祖母尚在，父母还年轻，我们还小，是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可惜那时候并不知晓，以为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为了一块月饼争来吵去，还不小心把我的一块月饼碰落到旁边的水盆里。

那时候我最大的本事就是哭，外祖母看到我伤心难过的样子，就把她的那块月饼偷偷塞给我。我不肯要，她只说还有，我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接过月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真香啊！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月饼，又香又甜，吃完了咂咂嘴，虽然意犹未尽，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外祖母看着我不雅的吃相，笑了起来，说：“慢点吃，别咽着了，喝点水。”我点点头，顾不得说话，更顾不得吃相，一个人大快朵颐。虽然只是一块月饼，但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却能吃出大餐的味道。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外祖母最后一次和我们一起过中秋节，不知道外祖母的身体每况愈下，而且我还吃了外祖母的月饼。我以为日子会一直那么过下去，我和她，我们一直在一起，一直走下去。谁知道第二年外祖母就撇下我们，独自西去了！想起来都是心痛，想起来都是惆怅，也因此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有花好月圆，却没有天长地久。

今夜，我徜徉在月光下，踩着树影听着谁家窗里传出来的一缕笛音，那笛音分明悠扬婉转，袅袅悠悠，但我却听出了呜咽之音。月光依旧清凉美丽，而我却是倏忽走出半生。

时光如水，潺潺流走。那一念的温存，那一刻的柔软，那一年的花好月圆，如诗如梦的旧时光，不经意间从指缝悄悄流走，再也回不来了。想起大诗人苏轼的《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一起赏月的人终究要分开，明年赏月的地方在哪里还不知道。一抹淡淡的哀伤萦绕其间，想想还真的如此，世间的事很难说，走着走着就散了，走着走着就老了，除了珍惜，也唯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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