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撒“面豆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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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克强文

“上梁了!”

随着高亢悠扬的这一声从骑在房梁上的木匠口中喊出,鞭炮声随之响起,他从提的篮子中不断抓出“面豆豆儿”撒下,梁下仰首站着的亲朋们积极接应,地下爬的娃娃们满地欢快捡拾。娃娃们边拾边往咧开笑的嘴中塞进沾了土的“面豆豆儿”,他们根本不吹“面豆豆儿”上的土,仿佛只有连土吃下去,才更香、更能凸显上梁喜庆吉祥的氛围。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家从县城南街拆迁至“刘家壕”重建房。新房上房上梁的那一天,正值中伏的一天中午,骄阳似火,我家院中尚未完全盖好的上房地下,站满了前来恭贺的亲朋,大家争抢着木匠撒下的“面豆豆儿”,笑逐颜开,衷心祝愿我家新居即将落成、乔迁后吉祥如意!

我妈是个“性强人”(很要强的人)。亲朋们给我家上梁给足了面子,我家必须全力以赴地热情招呼他们。象征福瑞祥和的“面豆豆儿”必须准备充足,必须是炒得最好的!为此,我妈“酿”(发)了一“二升盆”面,整整儿炒了一天,炒了一蒲篮色、香、味儿俱全的“面豆豆儿”。

上梁前两天的凌晨四点多,我妈就起来了。她把一“二升盆”已“酿”得很欢的面兑碱水、兑泡好的香料水、兑适量的胡麻油、鸡蛋清儿后,掏在铺了厚厚儿一层干面的案板上,反复加干面揉,揉匀,揉得较硬,揪一点儿揉好的面,放火眼“来”(中)烧成一个橄榄形的“泡儿”,放嘴中一尝,碱刚好。她这才把揉好的面打成圆剂剂子,压平呈饼状,用擀杖擀,边擀边往擀开的面张张儿上均匀地撒干面,直到擀得很薄。接着她把擀好的面张张儿切成15公分宽的若干长条,把长条摞起来,然后横、竖交错下力,切成很匀称、很小的正方体生“面豆豆儿”。为防止生“面豆豆儿”互相粘连,我妈边切边撒干面,边撒边用双手十指抓起撒下,让所有的生“面豆豆儿”都散散儿的!

切好的生“面豆豆儿”在大案板上铺了五公分厚的一层,我妈开始“搭”(烧)铁锅炒“面豆豆儿”。“搭”铁锅的灶火,烧的是麦草,绿色环保,烹制食品火候最佳、味美色好、毫无污染。待铁锅烧至七成热,我妈往铁锅“来”渍胡麻油,她拿干净的白纱布儿蘸了油,把锅均匀地渍一遍,待锅烧至九成热时,将适量的生“面豆豆儿”倒进锅“来”,迅速翻搅,炒三分钟即出锅。出锅的“面豆豆儿”黄葱葱儿的、香喷喷儿的,酥(sou)得入口即化,醇香直沁心脾,使人回味无穷!

在那生活拮据的岁月中,人们在红火的上梁气氛中满面喜庆地争抢、品尝、回味质朴醇美的“面豆豆儿”,无疑给乏味惜苦的日子平添了丰富的乐趣和幸福的情怀。

若干年后,生活越来越好,日子越过越美,人们逐渐冷落、甚至遗忘了让我们激越而幸福的“面豆豆儿”。上梁撒的“面豆豆儿”,已为洋糖、瓜子、花生、核桃以及各种精致的小面点取代。诚然,上述精美食品,确非“面豆豆儿”可比,但我总觉得少了一份细腻精致的人情,多了一些应付差使的无奈。

又若干年后,我们争先恐后花重金买了商品房,住进了精心装修的楼房,家家户户都丧失了“上梁”这个曾经不可或缺的重大环节,谁家还会再撒“面豆豆儿”呢?

我只能撰此拙文,为逝去的“面豆豆儿”奉上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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