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网事 ◎韦如辉

少年的表现十分优秀。少年在班级的考试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少年考上名牌大学是无疑的。

因此，老师高兴，家长高兴，亲戚朋友甚至街坊邻居都跟着高兴。

老师开始规划少年的未来。老师说，将来就让少年报考北大或清华。家长补充说，最好让少年学理科，在专业方面，少年的理科似乎要比文科强一些。亲戚朋友甚至街坊邻居对老师和家长的辩论好像并不在意，他们固执地认为，少年将来一定是一名优秀的大学生。

一切的规划都止于一次偶然。那一次，学校安排一次网上投票活动，少年参加了那次活动。

少年立即被神奇的网络磁石般吸引住了。少年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网络这样神奇的东西。

之前，少年是没有接触过网络的。为了少年的学习，家长没让网络进入家庭。包括上学放学，家长风雨无阻坚持接送，不给少年接触外界的机会。

少年开始偷偷上网。在学校的不远处，有数个霓虹闪烁的网吧。那些闪烁变幻的霓虹，仿佛神奇的世界向少年迷人地招手，令少年鬼使神差往网吧里跑。一开始，少年利用课间时间去上网，后来干脆逃学。

可想而知，少年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当老师发现少年迷恋网吧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老师十万火急约见家长，进行紧急磋商。

家长和老师的努力似乎是徒劳的，少年的成绩不仅没有上去，而且继续下滑。在少年的心里，网络这个神奇的东西，往往在梦中将自己唤醒。

亲戚朋友甚至街坊邻居扼腕叹息，正把希望变成失望。

有一天，我意外地接到何一飞的电话。

何一飞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初，我和何一飞的同窗友谊是那所校园里的典范。我和何一飞同住一个寝室，用同一套餐具到同一个食堂打饭，后来又同时爱上一个女生。就是因为那个女生，我和何一飞才分道扬镳的。直到接到他的电话前，我和何一飞仍然保持着形同陌路的关系。

我感到十分意外。我说，老何，怎么会突然想起我？多少年已经过去，人生经历得太多太多，对于何一飞，岁月让我多了一份宽容。

何一飞就讲到少年，少年是何一飞和那个女生的亲生儿子。何一飞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只有您才能救他！何一飞在语言中刻意用上一个您字，多少让我们之间感到一种无形的隔膜。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何一飞的妻子也许眼巴眼望地守在电话的那一边。

我爽快地答应了。

星期天，我把弟弟的警服借过来穿上，又在右边裤腰上别上儿子的玩具手枪，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花园小区，大摇大摆地敲开401室，大摇大摆地坐在何一飞客厅的沙发上。

面对手足无措的少年，我表情严肃地说，我是公安网警，想找你了解一件事。本来是要到你学校去的，考虑到怕影响你的学习，所以才来到你家，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在何一飞夫妇掩饰再掩饰的表情下，我郑重其事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做出认真记录的样子。少年十分惊慌，自己将自己的手心都搓红了。我又补充说，最近网上出现一个庞大的诈骗团伙，如果你不能如实相告，有可能将面临着更加严重的后果。

少年将他上网的地点和次数如实相告了，甚至少年经常浏览的网站，都丝毫不差地供述出来。

从何一飞家出来后，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接到过他的电话。我想，我的奇招可能奏效了。

春节前夕，在熙熙攘攘的香港路步行街，与愁眉苦脸的何一飞撞个满怀。没等我开口询问，何一飞就自言自语，孩子是没救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将何一飞挤走，也将我继续打听少年网事的心情挤走。

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何一飞。仿佛我和何一飞只是这座城市的两粒尘埃，永远没有相互碰撞的可能。

有一年，我因在网上气极败坏地攻击单位的某领导，被带进了公安局。

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警官审问我。警官声色俱厉地说，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的工作，如果不能如实交待，你将面临着更加严重的后果。

这段熟悉的台词，促使我多看了警官一眼。在警官不曾跳动的眉宇间，我读到了何一飞的影子。

没等我回过神来，警官就将桌子拍得山响：我想起来了，十五年前，你就冒充过警察。

看来，我必须如实供述，包括十五年前的那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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