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事的女人 没有光芒

□本报记者 江丹

根据亦舒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我的前半生》正在热播。剧中罗子君号啕大哭、撒泼打滚等不讲究姿态的行为，以及与闺女男友产生感情纠葛的故事，引发了无数亦舒粉的争议。或许长久以来我们对亦舒也有误读，她倡导女性的工作美，但她也说女性的独立有些可悲。

没有工作美再动人也不过像一只小狗

对中国的“70”后女性而言，亦舒意义重大。这一代女性的职场生活始于中国经济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1990年代，“都市”概念正起，刚刚被冠之以都市白领身份的女性很容易从亦舒笔下的女主角那里寻找代入感。对她们来说，亦舒不仅仅是一个言情小说作家，还是她们的精神领袖——“师太”。

亦舒在中国大陆的火爆也正是在1990年代。深圳海天出版社出版了亦舒的30部长篇小说，中国戏剧出版社则出版了她的近80部小说。对当时的都市白领女性来说，亦舒的小说故事还代表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即“小资”，加之媒体的引导，读亦舒本身便是一种流行的小资生活行为。

经济独立是“70”后一代都市白领女性的一种自我标榜和追求，她们从亦舒的小说中得到了鼓励。她们相当看重亦舒所说的女性的姿态问题，要自立，要优雅，要豁达，珍惜友情，傲然于世。小说《我的前半生》便是这样一个故事，子君每天的重要事情就是做好医生太太，吃喝玩乐以及买买买，连医生丈夫涓生已经出轨外遇都未曾觉察，而她的闺蜜唐晶则是职场女性，为事业奋斗，一路升职加薪。子君被丈夫强制离婚后，在唐晶的帮助下，投身职场，自力更生，重新获得美满生活。

小说还不忘数落最初弃子君而去的涓生，涓生后悔了，他找到子君求复合：“我一直嫌你笨，不够伶俐活泼，却不知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关在屋子里久了，人自然呆起来……离婚之后，你竟成为一个这样出色的女人，我低估你，是我应得的惩罚。”

“实在每个人都有最低限度的自尊，我不是一只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史涓生觉得我笨，身边立刻换人，史涓生觉得我有药可救，我又爬回他身边。”已经独立了的子君如是想，她也不是当初恐惧跟涓生离婚，害怕无所依靠的那个子君了。这个场景，一定会让不少一直努力过得比前任好的都市白领女性大呼痛快。尽管为了彰显大家的文明程度，她们在感情结束分手时会客气地保留着对方的电话、微信或者其他社交联系方式，但是心里也或多或少地期盼着有这么一天，前任后悔了，而自己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尤其当前任是渣男的时候。

关于经济独立对女性的重要性，亦舒在自己的杂文中如是表达过：“有女孩子来问我，作为现代女性，应当争取什么，我说：先争取到经济独立，然后我才告诉你，现代女性应当争取什么。不做事的女人，没有光芒，没有工作美，不合节拍，对社会没有参与，伸长脖子等男人的施舍，不学无术，再动人也不过像一只小狗，跟她们谈争取是煮鹤焚琴。”流金岁月洗礼姐妹情更加坚定

改编后的同名电视剧几乎遭到了亦舒粉的集体遗弃。她们无法将电视剧里那个刻薄炫富、无知粗鄙、撒泼打滚的子君同小说里那个“自问掷地有金石之声”的子君联系起来，而且根据预告片，电视剧里的子君很可能还会与闺蜜唐晶的男朋友贺涵产生感情故事，这更让亦舒粉们无法接受。按照长期受亦舒作品熏陶的亦舒粉们的价值观，唐晶帮助子君走出依附婚姻的阴影，难道子君不应该是帮助唐晶相信她一直怀疑的婚姻，不要错过互相喜欢的人吗？这才是亦舒笔下的姐妹情谊。

在小说《我的前半生》中，子君与唐晶情比金坚，即使在子君尚是只知道喝茶逛街的医生太太时，每日为工作繁忙的唐晶并没有因为人生状态的不同而与之有所罅隙，而且当子君遇到婚姻问题时，她第一时间向子君伸出援手。在小说《流金岁月》中，南孙和锁锁同样情比金坚，即使她们一个出身富裕，能够继续读大学，一个出身贫寒，只得早早出去工作，即使她们喜欢同一个男性家明，但当南孙家遇到困难时，锁锁依然出手相助，她们的友情在流金岁月的洗礼中更加坚定。

在很多喜欢亦舒作品的女性读者眼中，亦舒肩扛着一顶女权主义大旗，爱惜姐妹的情谊，也爱惜自己。《她比烟花寂寞》是一个值得警醒的反面故事，女明星姚晶认为离过婚是耻辱，为了婚姻放弃自我，最后郁郁而终。这样的女性，是亦舒和她的读者所不屑的，“姿态那么难看，赢了也是输了。”在《红楼梦》中，黛玉为情所困，但到了亦舒改写的《痴情司》中，虽然黛玉同样未能与宝玉走到一起，但是宝玉不再是众星所捧之月，而不过是一个太年轻不扛事的小生。

《独身女人》几乎可以看作是这顶大旗下的宣言。林展翘是一位中学教员，独立骄傲。尽管是旁人眼中的大龄女青年，但她并不稀罕婚姻，“婚姻根本就是那么一回事，再恋爱得轰动，三五年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下班后大家扭开电视一起看长篇连续剧”。

同事凌奕凯追求林展翘不得，问她是不是嫌自己“赚得不够”。林展翘立刻怼回去：“你为什么不说：你各方面——包括收入在内——都比我弱？光说‘收入\’，对我不公平，仿佛我是个头号虚荣的女人。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会保护自己。……我不打算为你在一层两房一厅的公寓中煮三十年的饭。”

当女学生遇到家庭困惑时，林展翘这样开导她：即使结婚后也不一定有自己的家，“视乎经济情况而定，看付房租的是谁，如果你丈夫掌着大权，那么家仍然与你无分，他几时遗弃你叫你搬走，你就得搬，否则他可以搬走。只有你用自己双手赚回来的东西，才是你的。”千年塑胶花怒气冲天诉说可悲的独立

可是，亦舒真的希望都市白领女性都身披铁甲，为经济独立一往无前吗？不见得就是这样，或许很多年来，我们误读了亦舒。

《独身女人》的结局，林展翘遇到了风度翩翩的何德璋，发现原来做何德璋的未婚妻其实也不错，她温柔地照顾何德璋的女儿，为何德璋装修房屋，觉得“一生中的日子第一次充满快乐欢笑热闹”。她幸福地抱着婚纱去找何德璋，却碰到了何德璋美貌而且贵气的前妻，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何德璋依然深爱前妻。林展翘保持着姿态，抱着婚纱返回自己家。只是恢复单身后的林展翘不再那么意气风发，开始对普通的生活感到疲倦和灰心。

亦舒表达过多次女性的归属问题，以工作换取的经济独立只是让她们在男性为主导的社会中争取一点社会地位，但是身为女性，婚姻依然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在《她的二三事》中，全职主妇叶太太因为眼界不够开阔、身材发福变形，被丈夫抛弃。尽管离异多年，叶太太对外依然以叶太太自称。她对女儿说，“做叶太太，顶多被人说是弃妇，做陶女士，仿佛已经抛夫离子，亲家会有疑惑。”女儿觉得她想太多，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但是叶太太却劝女儿：“太潇洒等于不合群，人是群居动物呢。”

亦舒笔下的爱情故事里，女性的确是要独立的，但这种独立或许是迫于无奈的。亦舒曾写道：“是女人太能干，抑或男人日日退步中。女人要退出江湖，越来越不容易，整个市面上充斥着怒气冲天的千年塑胶花，诉说着她们可悲的独立。”

因此如果碰到更优越更强势的“大男人”，这种奋斗在发挥最初塑造女性人格魅力的作用后就失去了意义。《独身女人》中的林展翘看不上身边的诸多男性，可当她碰到物质条件优越、性格强势的何德璋时，依然愿意在家洗手做羹汤。《痴情司》中，她为黛玉安排的理想郎君是这样的：“他一亮相，乃意便心中喝一声彩，这才是人物，外形如玉树临风，态度谦和，又具专业知识，这一号男生，才值得女孩子倾心。”

在亦舒眼中，抛弃子君的涓生不过是庸碌的小人物一个，根本无足挂齿，小说的结局，她又为子君找了一个事业有成，年纪大几岁，懂得呵护子君的伴侣。这个人物形象是不是看起来很熟悉？没错，说的就是小说《流金岁月》里的家明，也是电视剧《我的前半生》里无所不能的大男人贺涵。可以想象，如果让亦舒动笔，一开始就有这样一位人物，那么他一定是留给女主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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