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假山

办公桌上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假山，置于一个方形的塑料盘内，盛满水，想为办公室内增加点湿润的气息。但朋友说，她黑不溜秋的，满眼皆是创伤，模样甚为丑陋，放在桌上很是不雅，远不如放一盆鲜花好看。对此，我不以为然，仍然把她视为宝贝，时时关注，日日浇水，不时侍弄。

这是一个被弃置家门外多年的假山，因为没有任何造型，也因为家里有了比她好看别致的假山。但在我看来，她却是有生命的、有温度的。每每回忆起移置到我办公室的过程，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中午，我告诉父亲，要把那个假山搬到办公室去养，他欣然同意，并告诉我，假山是有生命的，你放在水里精心呵护，就会活起来，既可净化空气，也可美化环境。我就把它放在一个布包里，准备上班时顺手带去。出门时，一直默默不语的母亲一定要和我同往。出了门，硬是要把假山抱在自己怀里。我不解地问母亲：您是怕我拿不动吗？她一个劲地点头。其实，这个假山也就不过15斤左右，家离单位也只有10多分钟的路程。拗不过母亲，她一直抱着假山送到单位门厅，我告诉她自己可以拿上楼的。她指指画画了半天，我才明白，她是怕伤了我的腰椎。我告诉她，等有同事进来，可以帮忙抱上去。恰在这时，一位同事进了门，我把假山给她，然后一同上楼，母亲在门口一直目送我们，直到看不见才离开。同事问我，门口那个老人怎么一直看着我们？我告诉了她缘由。那一刻，我的心口似乎被一种尖锐的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隐隐作痛，眼睛也突然潮湿起来。直到今天，母亲当时的那种担心、那般期盼而又充满欣喜的眼神一直刻在我心里，时时温暖着我、笼罩着我，怎么也挥之不去，印到了心里。

记得大概是在六七年前，我患腰椎间盘突出，一度时间不能走路、弯腰，卧床休息了好久才勉强痊愈。后来，只要劳累过度就会犯病。从那以后，我的腰椎经常发作，也就成了母亲的心病，只要有她在，就一定不会让我干稍重一点的活。出外买菜购物时，她也像一个壮劳力似的，把所有的重东西据为己有，我常常戏谑她：难道您比我年轻？但她仍然执拗着不让我拿任何重东西。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会经常加班，也经常腰酸腿疼，每每这时，一回到母亲身边，就会享受到她捶捶打打的按摩，虽然不怎么专业，但只要是母亲温暖的双手所到之处，我的腰酸肩疼感就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消失，工作的劳累、生活中的一切不顺心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要在往日，我一定会肆无忌惮地接受母亲无私的爱。可是，这一次的母亲却是大病初愈才不到一年啊！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对我和家人来说，2014年的秋风刮得那么阴冷而刺骨。一天早晨，平日健健康康的母亲突发脑梗晕倒在家，经抢救治疗后失语了，从此，她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也无法与人交流。虽然行动能自理，但性格一向开朗要强的母亲，因焦虑过度而患上了抑郁症，情绪时好时坏，经常昏昏欲睡，萎靡不振。三年多来，我一直陪她在家和医院之间奔走，我自然也成了母亲的代言人。就是处在这样一种病态中的母亲，对我们家人的关爱却与日俱增，只要身体稍有好转，就会用她自己特殊的语言，指指画画地让我给出门在外的亲人们打电话，问这问那，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操不完的心，管不完的事。

就这样，在母亲的护送下，这个其貌不扬的假山在我办公桌上安家落户了！

以前，我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翻阅新闻，处理文稿，偶尔侍弄一下花草。如今，又增加了给假山添水的任务，总盼望着它早一点活过来，早一点变成一个绿茵茵的山峦。听了别人的建议，我在假山上放了几枚从海边捡来的彩色石头，将她映衬得更为好看了。

每日，看着它一丝丝地把盆里的水吸干，再给它添上点，就感觉到办公室内的空气一下子湿润了许多，嗓子里的干燥感在一天天消失，工作中的疲惫也一扫而光。假山是无语的，但假山是有生命的，不经意间，一抬头，就似乎看见她对着我笑，好像在说：该歇歇了，活动一下筋骨吧？于是，我就像个听话的孩子，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踱步、伸个懒腰，再望望窗外的风景；以前，因为加班，我常住办公室的次数较多，有了这个神奇的假山作伴，即使工作到深夜，我再也不会寂寞害怕了，就像母亲夜夜都在陪伴着我……

不曾发觉，到底是从哪一天起，假山的底部和周围的空隙间已经慢慢长出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信手插上的吊兰等花草也已扎下根来。我欣喜若狂，冥冥中感觉母亲的病一定会越来越好转的，母亲的说话功能也会慢慢回复的。于是，我对她愈加喜爱并寄予厚望，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披上一身绿色的衣装，希望她的生命力越来越旺盛！

无言的假山，就如无语的母亲，她陪伴着我，我陪伴着她，穿过寒冷，迎来阳光；越过冬天，走向明媚的春天，迎来繁花盛开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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