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女子

初夏的一个清晨，我被一个梦魇惊醒，醒了之后，就被窗外一片片的鸟啭吸引，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动听的旋律，但是这样唧唧喳喳的声音却很让我内心里安宁。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纯粹的鸟鸣了，脑子里倏尔浮现曾经在家乡的一幕：那是童年里普通的一天，爸妈带着我和哥哥，就在我们自家的田里莳田。我和哥哥都满脸极不情愿的表情，但是我们仍可接受的便是天色还微微亮，一点儿也不热，我们在深山的沟壑里和父母叫嚷着困顿，劳累。可是，耳畔却全都是一大片的鸟鸣声，你未唱罢，我已登场，好不活泼热闹！旋律错乱而不嘈杂，音色清脆而不刺耳，让人乐于用心倾听，心生荡漾！

“若不是这样的早，喏，你想听到这样多的鸟的音乐会，想都别想。鸟，特别是我们婺源东岭坞这里的，可是在别处听不到的！它们起的可比你们早多了。”母亲说话总是这样自信满满，但是脸上却总带着朴实的表情，农民特有的那种。

是啊，这么多年，再没有听到母亲说的那么多、那么美的鸟的“音乐会”了。今日的清晨在城市的一隅能有幸再听到这样多的鸟的鸣唱，使我联想起跨越这两次鸟鸣之间的这二十多年间，家中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想来让人沉重。两位淳朴的农民，靠着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培养了我和哥哥两位大学生，爸妈给我们取名超越，我们也都双双没有辜负两位大人的期望。只是现在小孩长成了大人，大人却长成了老人。

想一想父母的一生，他们的青春都投入到那片土地里，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从没有为做农活而喊过一个累字，也很少看到他们穿过一两件像样的衣裳。刚在外地工作那会，拿到第一年的工资，我将大部分的钱都存了起来，生活上只花费了很少的一部分，将其中的一半打给了她。母亲知道了说：“妈有钱，妈在家也没有那么多的花销；你现在年轻，正是可以好好打扮自己的年纪，去买一些漂亮的衣服，穿得帅一些，让妈看看！”

我应着好，可是，眼里却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热流涌出。她也有过自己花样的年华，她穿过的那些衣服我全都看过，没有一件不是旧的样式，她又何曾给自己的青春留下过美好的记忆么？好像连一张的影像都没有留下。记忆中，与她的青春相关的，似乎只有田地和锄头。但是她希望看到我不一样。

母亲时常喜欢唱歌，就唱一些婺源民间流传的曲调，我听不懂，也不会唱，可是那些曲调总可以让我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安然睡去，那样动听的歌声较之那段鸟鸣又更具人情、性情，让我怀念。以前我常想，这些民间曲调总会有消亡的那一天，因为再不会有像母亲这样遭遇的女子，再不会有人听得懂曲调中表达的情感。

在我儿时那么多的失眠的夜里，母亲一个人坐在我的床头，为我清唱那些曲调的时候，她的心中又多少次再回顾她的成长历程，她内心里该淌过多少的泪河，才可以让那些我听不懂的歌声将我打动，伴我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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