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梦想 郭侨

当他两鬓染上斑驳的雪霜

当他额上爬满岁月的痕迹

我明白

他已渐渐老去

他不再是当年托我上天的超人

也不再是夜晚陪我入梦的国王

如同每一个渐渐迟暮的男人

他迎着朝阳出发

驮着落日而归

梦想不再

生活照旧

当我走过他年轻的路

当我听懂他殷切的叮嘱

我才发现

他不是旧时的英雄

而只是我的父亲

这是我刚刚参加工作时写的一首小诗，写给我的父亲。

小的时候，当父亲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想当一名律师或者记者。那时候，我以为生活有无数种选择，而梦想，只是一种职业。

长大以后，父亲又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说，卖字为生，四海为家。那时候，我怀揣着对书本里江湖的向往，只想做一个不拘一格的逍遥客，去看山川河流，去看百态人生。

多年过去了，我从一个懵懂幼童渐渐成为如今圆滑世故、心态老去的青年，我的父亲也从那个可以轻松把我举过头顶的青年成为如今头发花白的中老年人。他一年一年地外出务工，漂洋过海挣所谓的“外币”，以至于他已经不知道如今国内年年攀高的物价，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可以轻松卖到上千元；他不知道交通方式不仅仅有大巴车、火车和飞机，有天晚上他和别人坐“滴滴”回来后手舞足蹈地告诉我，现在的科技真发达；他不知道吃饭还可以点外卖，直接送到家门口。那是因为，他在非洲落后的国家里，过着缓慢的时光，错过了我们每年的团年宴，错过了我和母亲的生日，甚至错过了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有时他回来，家里来亲戚时他总是侃侃而谈，看着他言笑晏晏，我知道亲戚其实已经听够了他每年相同的“段子”，心酸涌上心头，但我听不够，每次都照样捧场。两年前，因为一次失败的恋爱，我在家里越发的脾气大，他回来休假时，我也不断和他吵架。直到有一天吃饭时，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忍不住委屈地哭了，眼泪默默掉进泡了汤的饭里，父亲也红了眼眶。他说：“我一辈子什么也不想，只希望你过得好，不用大富大贵，不用做人上人，陪在我和你妈身边就好。”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忽略了父亲的梦想是什么。

往日时光倏忽浮现，为数不多天天相处的那些年里，他会在天冷时为我倒洗脚水，踩着我的脚压到盆里“烫”走冻疮；他会在我晚自习放学后，站在街口等我，提着我的自行车上楼为我倒好鱼汤，然后自己吃掉剩下的已经没什么营养的鱼肉；他会在清晨早早起床为我熬中药，看着我喝完再递上一颗糖……他从来就不是严厉的父亲，而是温柔又可爱。

他的梦想，原来一直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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