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姜豆蔻相思味 刘青松

阳多次自豪地对人说：“我早熟。”

小学四年级时，阳班上有两个女同学，个比阳高，年龄似乎也要大一点，经常问阳问题，放学后总是绕道和阳一起走，阳一直把她们当成好朋友。

有一天，班上组织校外活动，大家三五成群，转眼没了踪影。与阳交好的那两个女生竟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上演了一幕令阳至今也难以置信和扼腕的“爱情宣言”。

“我爱阳！”“呸，阳是我的！”“呸！……”当一个好事的男同学把老师和阳带到那角落时，两位女生正针尖麦芒，剑拔弩张。

那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后来两位女同学黯然转学，阳留下来检讨反省，心中却一直有点酸溜溜的。

“那是我的初恋。”许多年后，为了报答竹马痴心，阳将自己的初恋从中学提到了小学。

中学时的阳开始变得矜持起来，一见到女生就有点脸红，所以很少有什么“瓜葛”。

阳的前排是一位叫敏的女生。敏的父母都是城里人，敏的歌唱得好，还经常在办公室里把那架破风琴弄得婉婉约约的，属于阳心目中冰雪级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敏，使阳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由于天气比较热，许多人感冒了，中午在教室里午睡都睡不好，但老师却不时来吆喝。一天中午，阳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前排的敏趴在桌上擤鼻涕，并用力后甩，一发冰冰凉凉的“炮弹”，不偏不倚击中了阳的小腿。

“妈的！”阳从牙缝里骂了句。想伸手把它揩掉，又怕被同桌发现耻笑自己，不揩吧，盯着那“冰冰凉凉”，心中如同一只苍蝇在爬。整个中午，阳就是在不安中度过的。

自此后，阳总是小心翼翼防止“炮弹”袭击。敏的感冒似乎还没好，中午也照常甩过“炮弹”，却再没击中过阳。渐渐地，阳对那“冰冰凉凉”的刺激反而有了一种渴望，但看来敏的感冒是全好了，阳再也没得到过那“奖赏”。

阳开始注意观察敏，甜甜的微笑，还有浅浅的酒窝，都成了阳梦中的点缀。

初中毕业，敏要回城里父母身边。阳花十元高价买了个笔记本想送给她，冲动了几次，都临阵退缩了。至今，阳还把那个笔记本珍藏在箱底。

“我注定是多灾多难的！”阳在谈到自己中学浪漫曲时摇头叹道。

高二时，阳的班主任是一位古板又不失风趣的老头，与他同姓，教化学。同学们都叫他“老头子”。

“老头子”有四个千金，三个大的已出嫁，四女儿小冰与阳同班。进校后不久，阳就发现“老头子”对他特别关心，除了学习，生活上也很照顾。

后来，“老头子”又把阳的座位调整成小冰的近邻。这时，阳有了某种灵犀。他早就听高年级同学说过“老头子”古板得很，要为小冰找一个同宗来继承香火。想到此，阳有一种被阉割的感觉，心中很不好受。而他也明显感到小冰对自己似乎熟视无睹。

临毕业前一天，“老头子”把阳招呼到他寝室，小冰和她母亲也在。“老头子”与阳谈了一通学习后，迂回到了主题，“阳，快毕业了，根据你的基础，升学有一定困难，你可以搬到我们家来住，我帮你补补化学，你也可以教教小冰学习外语的方法，明年你们再一起考，行吗？”说完，两眼愣愣地盯着阳，似乎有一丝可怜巴巴的样子。

阳抬头望望，小冰的母亲正微笑着看自己，眼中满是慈爱的光。他正想冲口说出“愿意”，看看坐在旁边的小冰，满脸通红，眼中亮晶晶的。那红红的脸蛋，使阳联想到小时候黄昏放牛所见的云彩，是那么惹人喜爱。那是一种纯洁，一种烂漫，可望而不可及。过了许多年，阳在整理生活档案时，再也没查阅到过类似的酥红。

那次，阳走出“老头子”的寝室，他感到自己愧对这番“栽培”，因为他知道那“亮晶晶”并不是激动而是委屈。

“看过一部叫《无形的泥淖》的小说吗？大学里我就陷入过无形的泥淖。”阳心有余悸地说。

大二时，班上掀起了恋爱风，许多才子佳人一下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虽然也有女生秋波横溢，阳却摆出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架势自爱着。

雪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一天下午，阳从图书馆回寝室。迎面来了一位穿米色套装，长发披肩，身材高挑的女孩。阳感觉当时的空气都凝固了，嗓子眼儿干干的，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轻轻飘过女孩身边。一阵冷香迷离，把阳送回了寝室。原来每读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总嗤之以鼻，今日才领悟到宋玉的伟大。

阳记得一本小说中写过，人一生灵魂的震颤只有一次，那将是你的天堂之门，也是地狱之门，阳不知道自己会进天堂还是下地狱。

他打听到那女孩叫雪，是一位新分配来的教师，在图书馆一楼工作。从此，阳成了图书馆的常客，图书馆的大门成了阳心动频率的测量仪，那特别的心跳感觉真好也真难受。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自杀，就是爆炸。

那天上选修课，他偷偷溜出教室，在图书馆大门外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一楼服务台，“可以借书吗？”阳使劲清了清嗓子，可声音还是细若游丝。“什么书？”如听仙乐耳暂明，阳支吾了个书名，没敢正视雪半眼，拿起书逃回了寝室。

什么都像没有发生，又似乎什么都发生了。

阳一天天消瘦下去，每日神游在太虚幻境中。同学们都认为他病了，阳也认为自己病了，还想过去看心理医生，但最终还是拒绝了同学和自己的好意。

“我是在真正地恋爱！”阳仍激动不已地辩白道。

毕业时，阳已骨瘦如柴，但他仍无怨无悔，带着心跳，带着自己的半边天空，回到了家乡。

阳如今已成了家，有朴实无华的家，有天真可爱的女儿，可心灵的某个角落，仍保存着那些淡远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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