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世界是一面镜子

在正常人的眼中，所谓“精神病患者”——疯子的世界无疑是荒谬的、反常的、怪异的，但在诗人小安的眼中却恰恰相反。她在《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魔幻般的现实世界：那是收治精神病患者的专业医院，却又是一个有着梦幻色彩的奇异世界；那里有小桥、流水、花园，疯子们在那里唱歌、跳舞、踢球、游戏，医生们在那里与疯子朝夕相处，给疯子看病，偷听疯子说话、吵架，看疯子如何疯；疯子和医生同样怪兮兮的，他们都过着简单而自足的生活……

精神病院里住着许许多多的“大人物”，其中既有国王、上帝、玉皇大帝、委员长，也有书圣、诗仙等。曾经有过一家三口，爸爸一直认为自己是皇帝，他们家是后宫，儿子是太子，妈妈是皇后。于是，儿子和妈妈直接把爸爸送进了精神病院。没想到住进精神病院的爸爸继续做“皇帝”，其他疯子都成了他的子民，连医生也要说，皇帝吃药了，皇帝感觉怎么样，皇帝请做一个心电图检查……还有一个女疯子是“委员长”，医生护士见了她都说，委员长好，她就十分享受，就像委员长一样举起右手说，大家好。疯子们住进这里，比在家中更自由，更自在，也更见赤裸裸的人性——天真与荒诞相融，激情与谵妄交织，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人性被世俗生活所遮蔽的另一面。事实上，很多疯子并不疯，他们佯装癫狂，在世人面前作疯子状，主动走进精神病院，原因是，他们觉得外面的世界太无趣、太无聊，“必须住进精神病院里，才感到活着的意义”。

在小安的笔下，精神病院并非一无是处，精神病院是疯子们理想的家园。当然，精神病院也并非世外桃源，这里是另一个社会，是所有故事的发源地，每一个疯子都有自己的问题，也都有自己迥异于他人的辛酸史。比如，病情时常反复的李弯弯，她的世俗生活搞得乌七八糟，无法应对，于是想在精神病院里来过正常人的生活，恋爱、结婚，过日子，和其他的疯子做朋友和同事、邻居或亲戚。比如，生完小孩就得了精神病的妈妈，被丈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自己在家又当爹又当妈，终于将孩子养大成人上了大学，没想到孩子又得了精神病，几年后他撒手人寰，最终将一对母子丢在了精神病院里。命运的无常在疯子身上体现最为深刻，但只有他们能够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疯子的世界不可以世俗的人情常理去臆测，而人类尚存的本色天性，似乎也只有在疯子身上才偶尔能够找得到。

有一个关于“狂泉”的寓言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个国家，国都有一眼泉水，名曰“狂泉”。国人喝了“狂泉”里的水，都变成了疯子，唯有国君凿井取水，安然无恙。成为疯子的国人以为国君才是疯子，于是他们合谋挟持了国君，并为他治疗疯病。国君不堪其苦，只好主动去喝“狂泉”之水。一国之人都成为疯子，大家爱怎么疯，就怎么疯，反而过得兴高采烈、喜气洋洋。所谓“正常”，不过是一个人为设定的标准，没有人绝对正常，也没有人绝对反常。你看别人是疯子，别人看你未必不是疯子，正常与反常之间，并不存在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对于疯子的世界，小安既是旁观者，又是涉入者，她以一种平静、安详而又充满温情的眼光看待疯子，却从疯子的世界中，发现了一个疯子以外的世界；她用一种看似轻松、幽默的笔触描写疯子，他们的简单淳朴，他们的天真烂漫，其中却隐藏着人生的悲凉，蕴涵着生命的沉重。

“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这里住着花花，李弯弯，门卫老头，王少年，驼子，玉皇大帝，基督徒，尼姑高小花，护士小情，非哥，当然还有我……。”精神病院其实就是一个浓缩了的社会，虽然带有一点点童话的色彩，但终究是现实世界的折射与反映。精神病院里发生的故事，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快乐，抑或悲哀，都糅合着人生所有的酸甜苦辣。在精神的领域里，疯子的确是畸人，然而，在世俗社会中，自诩正常的我们，又何尝不是畸人呢？疯子的世界是一面镜子，我们从中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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