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的烟火 ——一个人的关键词

宗承灏

我是宋阳，江南人，好文章，好美食，好酒，好友……我生在两百年前。

四十岁那年起，我成了一名酒徒，开始盲目而又热情地画画。我本来是一位诗人，可是无论如何，我知道，自己写不出什么更大的名堂。可是画画就不同了，水墨画的气韵生动，天人合一，是现在的我所向往的。

我说自己一生没看清过自己，正如张三不是我，李四不是我，正如我在一篇文章里写到过的“人称为我，我不知其为我。”我少年时想写一部奇书，游览八荒，参合三教，道尽人间至理。我中年时想画一幅只要意境不要实相的画，有大漠孤烟，丝路奇景，尽显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边界。人所不解，也不求他解，道一声——此中况味如此，算是做了交代。

人总是想得多，做得少。做得少，也不是懒得做，而是真的做不到。就像我们的耳朵一边听着梵呗与风声，可摇动心思的还是尘世间那点热闹。

我总是会想到千里之外的江南胜景，春天到了，遥想江村夕阳，渔舟投浦，返照入林，沙明如雪，花下晒网罟。酒家白板青帘。我带上一帮朋友坐在垂挂着青帘的小船上，带上酒、茶具和乡间独有的美食，纵浪秋浦间……

我是太想家了，少年时一心想要离开的美丽乡村，在兜兜转转间，终为水云心。

一入京城，我马上就体会到，京官生涯不过是一袭布满虱子的华美锦袍，外里光鲜，内里的窘迫唯有自知。连请朋友喝一顿酒都要拿妻子的首饰和仅有的一根根银腰带去典当，哪有闲钱去攀富结贵，投一个好前程。

一个人能够经历什么取决于他具有什么样的身份，在什么样的季节里，与什么样的人一起观看。我和友人一起去过长城，眺望长城起伏的垛口，我总是觉得像是一把把尖利的钢锯，将草原和内陆两种状态的文明人为地断开。对世界文明来说，这种断离是残忍的；可对于中华文明来说，它又是一种自我绵延的最佳方式。

自从我成了一名酒徒，我又迷恋上了梨园。我是南方人，早年是听不惯这京剧的西皮二黄。可是有一天，我的一个酒友告诉我，京剧是徽班进京带来的南方调调。从那以后，再看戏台上莺钗成行，水袖青衣就有了一种别样的亲热。我还在几次私人堂会上，粉墨登场。人们都在指指点点，这扮相俊美的家伙是翰林院的学士，真是自甘堕落。戏台上的名障欲根苦难除，我们每个人演的还少吗？

生命的时时欲飞，然后在世俗的期待和道德的重扼下，却总是飞不起来。我记得孩提时，睡在故乡的满月下。天真地以为，天上的一颗星，就是地上一个人的梦想。可最后天亮了，星星一颗一颗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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