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

●梁炳青（长宁）

这个午觉，居然酣睡了两个多小时。窗外，鸟啼声声，娇嫩，婉转，清脆，亲近，亲热，像一声声来自春天的问候。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这是最美妙的天籁之音和最惬意的享受。睡到自然醒，而且是被鸟声唤醒的，安逸！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这是《三国演义》里卧龙先生昼寝醒来口吟的一句。《诗经·出车》中有“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如此看来，他看似随口而吟，实是大有深意。那个午觉，恐怕是他最后一个安稳觉了。草堂的门首阶下，刘、关、张3人在候着。他们已连着候了好些日了，虽然张飞极不耐烦，但刘备知道，自己这次吃定诸葛亮了，所以，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最后一个清梦。

的确，自此以后，诸葛亮鞍马劳顿，废寝忘食，鞠躬尽瘁，直到累得吐血、趴下，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当初离开隆中时，他还叮嘱诸葛均勿得荒芜田亩，幻想着待“功成名就之日，即当归隐”，再续那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心无挂碍的日子。

不知他在戎马倥偬之隙，会不会怀念那个春日迟迟的午觉？睡足，或许已成为他的奢望。

阳光暖暖的，蜗牛般慢悠悠地爬上了阳台。

对面，是县中医院住院大楼。中间，隔着个残存的小山包，长着野草、东倒西歪的小杂树。不知是谁，在乱石坷间撒了油菜籽，似乎一夜间，那油菜就呼啦啦地蹿出一大截，叶子青绿，碎花软软的嫩黄。

往窗外望去，有人正伏在住院大楼窗前打电话。声音不大，努力不让床上躺着的人听着，但语速快、急。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能看见。有时，能看到好几个窗口里钻出好几个打电话的脑袋。

偶尔，对面还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鞭炮声告诉我：又有人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他们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走到书柜前。书落落大满，有些书已买了几十年，就像我忠实的朋友，随着我辗转迁徙，死心塌地一路相随。有些发黄的纸张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和岁月的印记，有的已翻得缺边少角。

随手从书柜里拿出《瓦尔登湖》。这本书已伴我10多年了，好就好在随便翻哪一页都可以读，不一定要从头读起。这个美洲大陆的大叔，躲开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的现代文明，不合时宜地选择一种简单而洁净的生活方式，神经兮兮地跑到瓦尔登湖畔筑庐而居。

现在，我愿意在这融融的春光里，抬一张小凳子，端一杯茶，趟着宁静的时光逆流而上，在窄窄的阳台，和梭罗一起，走进瓦尔登湖的春天，找到清澈的水源，共享简单的快乐。

日已西斜。阳光从两楼间照过来，一点一点地渗进肌肤。我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团绵柔的温暖里，感觉像是漂浮在微微涌动的水面，听得见清晰的冰雪融化的滴答之声。心，被阳光熨得平平贴贴的。观音茶那淡淡的回甜在口里萦绕不绝，挥之不去，亦如这寂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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