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沉不住气的是女人们,她们在大难临头

最沉不住气的是女人们,她们在大难临头的恐慌中不知所措,有人甚至哭泣起来。二太太的责骂声全没了底气,她自己也陷入到了被恐惧纠缠的无奈中。

贺家大院里包容了四个跨院,有近200间房屋,藏起个把人来根本不成问题。一眨眼,下人们就没了踪影,后来连管家也不知去向了,临到最后,我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家丁。

厚重的木门吱扭扭打开了。

高举火炬的红军战士鱼贯而入,这一群机动灵活的士兵占据了大院里各个险要的地点、位置,包括高墙上的碉楼,而这些地方原本都是由贺家的家丁把守着。

红军当官的是个小个子南方人,样子酷似我们的小个子管家。所不同的是,他有着一张黝黑的脸而且浓眉大眼,并不像我们的管家,小鼻子小眼的一副奸臣像。

“格老子的,硬是想得出,把镇公所搬到堂屋里来了。”长官操着浓厚的方言说:“这些财主老爷们很会享受,这分明就是一座大庄园。”他浏览着堂屋门楣上、窗扇上的镂雕花饰,说:“这对鸭子硬是好看。”

长官的话差一点把我惹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鸳鸯称为鸭子。

长官绾了裤腿,赤脚穿着草鞋,他的身份让我产生怀疑,他是否真是红军长官?他背着手在天井里缓缓踱着步子,一边很有兴趣地欣赏着屋檐下的木雕花饰。

一个士兵从后院奔过来向他报告说仓房里堆满了粮食。长官的样子很兴奋,不再欣赏屋檐下的雕饰,随士兵去了后院。

天啊,管家征收上来的粮食,那是给骑三团准备的。

等长官再回来时,表情完全舒展开了,“格老子的,硬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粮食,真是太好了。”

长官的话里总是带着一个“硬”字,我搞不清他的“硬”代表什么?他像是才看到我,这使他的表情突然和蔼起来,他说:“我们不是打家劫舍,莫要怕,叫你们镇长出来说话。”尽管我心里慌乱的不行,可我依然做出临危不惧的样子说:“镇长,你是问镇长啊!”我告诉他,镇长出门几日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担心他不会相信我的话,哪知他“硬”是信了。他问我是哪个?我们的家丁告诉他我是小少爷。

“是少爷,这很好。”他忽然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来。

他问我可晓得他们是什么部队?

我说:“是红军。”

他说:“你可晓得我们是怎样的一支部队?”

我说:“你们是为普天下的穷人闹翻身的队伍。”几天前,他们的战士把我从宋子善的手里解救出来时告诉我的话全派上了用场。

我的回答令他深感意外。

“看来少爷是个进步的青年,晓得革命的道理。”

啊,革命!这对我来说又是个新名词。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进步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不是他所希望的进步,但内心那份抵触是触手可及的,我想没有哪个傻瓜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财产分给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你们存放了很多粮食!”他的话最终回到了正题上。

我瞠目结舌,不晓得该怎样回答,那些刚刚收上来的粮食还没来得及运走,如果红军知道这粮食是为他们的敌人征收的,不知道会定我们怎样一个罪名?而我们又会得到怎样的惩治。我想到了宋子善的下场。

“你们竟有如此大的四个粮仓。”

瞧啊,他不只看到了我们征收上来的粮食,还看到了我们的四个粮仓,这使我愈加心虚。我说:“是……是的……我们存放了许多粮食,我们……我们还有四个很大的粮仓；我们开有粮行；我们……我们做粮食生意；是要许多粮食供应的。”我的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这些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环状游弋不定的光芒,像水面上不断扩散微弱的涟漪,这奇妙的色彩斑斓的光环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无法看清红军首长的表情是淡然还是恼怒。

长官说:“你知道红军正处于困难时期,粮食对我们是多么重要,而你们却储存着这堆积如山的粮食。”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不该储存这么多粮食,红军之所以没有粮食是我们把粮食都储存起来了。我很担心他们会因此而惩治我们。我说:“你们……也需要粮食……你们需要的话尽管拿去好了……”

长官一开始不敢相信我说的话,看我诚恳的样子,便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要得,要得,硬是要得!想不到少爷还是个拥护革命的人,这太好了,少爷为革命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很好,粮食我们不白要,算部队借的,我们给你打借条,等革命胜利的时候加倍偿还。”他所说的革命胜利不晓得要到哪一天。对红军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对贺家来说却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红军没有像对待宋子善那样把我们的财产分给贫苦的下人,他们只运走了我们的粮食。这支运粮的大军如同蚂蚁搬家,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

现在,我可以静下心来想想这些粮食的生长过程——人和牲畜,是的,这是农耕最根本的条件。人和牲畜,其密切的关系众所周知,人和牲畜在共同的劳动中相互依赖,共同勤勉,在耕耘中务求共识,这千百年来延续不变的传统从来就没有停止。于是我们看到,在广袤的田野里最为熟悉的画面——人、铧犁和牲畜,三者的互利关系——牵引牲畜的手或甩动的鞭子,铧犁锐利的金属质地,牲畜的温和和倔强；所有这些都看上去是那么和谐。这是农田里最为传统的劳作,也是最迷人的最为朴实的情景。最让人感动的是那有力的臂膀或牵引铧犁的倾斜身躯以及扶着铧犁的手臂。用一种夸张的匍匐姿势来表达对大地的依恋和亲近,这独特的形体姿势取决于力量释放的力度——缓慢、沉稳而又富有朝气。而牲畜相对似乎有些悠闲,它们走得四平八稳,矫健而又缓慢的蹄声撞着春的气息,伴着白云悠悠,天地悠悠拉开了一幕春耕的优美画卷。在初春温暖的田野里,铧犁的行走轻盈、流畅,就像一把利斧,划开土地的深邃；又像一把柔软的毛刷,将土地梳理得均匀而细致。被翻垦的深褐色土地像沟渠,更像一条条笔直的曲线或抛物线,播撒的种子散落其间,又被湿热的泥土掩埋,它们将被土地精心呵护,直到破土而出。这便是农耕。接下来是守望,在青苗拔节的窜长中守望季节,守望时间的流逝或积累,直至那诱人的饱满成熟的金黄到来。这些成熟的庄稼,先是在田地里,后来又被运到了碾场上,又被斗量袋装后送进了粮仓。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些粮食,望着这源源不断流失的粮食,我忽然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

这支浩大的部队黎明时才全部离开镇子,人们搞不清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他们来自哪里,又要去哪里?他们来去匆匆,但对小镇却没有丝毫的侵犯,他们并不像传言的那般到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喧闹了一夜的小镇忽然安静了下来,这份安宁让惶恐不安的小镇人感到极不真实。

街道上遗弃了许多残破的草鞋,街道两边的墙壁上刷满了标语:“革命一定会成功!”“中国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拥护革命!”“积极参加红军!”贺家的大门上也贴了标语:“铲除剥削,消灭压迫!”家丁凝神望了许久,不知道应不应该扯下来。

贺家的粮仓像四个被掏空的山洞空空荡荡,地上散落的粮食颗粒平静而又无奈地面对这突然而来的虚空。

红军留给贺家的是一张写在粗麻草纸上的借条:

借条

今借到石化门镇贺连祥先生粮食400石整。

注:小麦:150石、玉米100石、大米50石、黄米50石、各种豆类50石、清油500斤。

所借粮油待革命胜利后一并偿还。

此据

立据: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二师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日

就是这样一张纸换走了我们所有的粮食。长官告诉我,等革命胜利后,所借粮食一定悉数偿还。我问长官,革命胜利要到哪年哪月?长官沉思片刻说:“快了!”他对自己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接着又用充满希望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不会太久了,会很快,曙光就要到来了。”

(34)

新闻推荐

苍溪县检察院司法救助彰显为民情怀

本报讯（马文龙袁瑞）为切实维护被害人的合理诉求，提升司法救助工作成效，4月10日，苍溪县检察院向何某猥亵案被害人罗某发放司法救助金5000元，让被救助人及其监护人感受到了检察机关的温情关怀。20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