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爷爷,中上等的身材,一如他的山羊胡状,不胖,但俊朗。爷爷的山羊胡有两寸长,颜色白中有黑,黑中有白,细细的,软软的,早晚见到都是一尘不染,没有一粒饭渣,没有一缕汤水。
爷爷喜欢看书,九十岁了,还在太阳下捧着线装本的《水浒传》,上面有108将的图画,文字一律是繁体竖版,尽管有些破损,爷爷还是爱不释手。我五六岁的时候,爷爷给我讲过里面的故事,可惜我记不得了。爷爷看书的神情很专注,记得在粮油厂堰塘角住的时候,公路上行人不断,偶有拖拉机高声碾过,丝毫不影响他的阅读,他的眼睛仍然紧紧黏在那本厚书上,胡须在微风中欣然地摇曳。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生涯中,跟爷爷的接触并不多,我家在农场的最北端朱家湾,爷爷住的是先生湾,距离我们家约有六里路。爷爷的一生坎坷崎岖,奶奶在他中年时便撒手人寰,膝下七个儿女多有不测。长子因为违抗抓壮丁,入监被打得吐血而亡。长媳在山上放牛,偶遇无鼻梁的疯女,被其恫吓致亡。留下长孙女、长孙子,爷爷含辛茹苦,起早贪黑忙碌,一手把他们带到上学成家。爷爷的次女嫁人后第二年,由于妊娠期染病,坐月子不久就病故了。三子十八岁的时候,在一个数九寒天的雪夜,被同村刘氏抓票,关在一个破庙里挨冻受饿,爷爷东拼西凑,好不容易给了绑银,总算把三子赎了回来,可三子身体的摧残,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的极限,不久便离开了人世。爷爷最喜欢的幺姑娘,貌美聪慧,三十多岁患上风湿性心脏病,从随县到武汉,看了多家医院,终因医术乏力,走完了年轻的一生。少年的我,和老表建国步行十几里,借我姨家公公的棺材,才将其入土。
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相继离世,对两代单传的爷爷来说,心里要遭受多么大的熬煎啊!
记得我参军收到家里的第一封信,是爸爸写给我的。爸爸在信中说,他和爷爷步行近20里,走到万福店火车站,要给我送行,可惜我坐的那趟运兵列车在一个小时前就启动了。当时爷爷已是70多岁的老人,他和爸爸天不亮就起床赶路,面对空空的站台,两位亲人是多么的落寞啊!读到那里,我的泪水浸湿了信纸。
爷爷住的先生湾刘姓居多,唯爷爷没有弟兄,受到其他家族的欺负是难免的。爷爷的长女出嫁时,生怕被绑架勒索,爷爷半夜里把长女悄悄地送出了湾子,交给接亲的人……多年后,我们孙子辈的都长大成人,且都有一定作为,一次闲聊时,我问爷爷:你恨以前整过你的人吗?想到报复他们吗?爷爷用随身带的小手帕,擦了擦山羊胡子上的涎水说:不恨,你恨他们,他们不一定晓得,也不会痛苦,而自己心里的疮疤,会越结越厚,会越来越不舒服。报复,更没有必要,过去的伤痕已经长好了,你又要撩开它,它会再流血的。记住爷爷的话,人一生的情呀债呀,宁愿别人欠着自己的,不要自己欠着别人的。
有一年春节回老家过年,年夜饭后,我提议每人唱一首歌,从长辈开始。爷爷兴趣浓厚地唱了一首好男儿参军打鬼子的歌曲,唱得豪情满怀,全家人用手打着节拍,他那整洁的山羊胡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爷爷临终前的一个月,穿着他一向整洁的衣服,亮晶晶的皮鞋,走访了随州内所有的亲人,包括孙子孙女,那种冥冥中的不舍,令所有晚辈至今难以忘怀。(B)(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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