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鸟为邻

●赵兰

风送鸟语丸丸落。

早晨，我在晶亮清脆、悠扬跳跃的鸟鸣声里醒来。哦，窗外果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啾——啾——”这是悠长舒缓的长调，幽幽婉转，是倾诉是抒情；“滴，滴，滴”转成了急促短圆的重音，一字一顿，是呼唤是强调；“叮，铃——叮，铃——”又改为起伏跌宕的滑音，一唱三叹，高低抑扬，这里有柳暗花明后的惊喜？“郎……郎……”收束处是一连串的颤音，圆润悠长，浓情蜜意，深意款款，袅袅不绝。

我不是公冶长，我不懂鸟语，但这鸟儿唱出的情歌，却深深地感染了我，也浸润着我。歌声欢愉，如思如慕，既紧张又热烈。几分憧憬几许期待。爱恋着，咏叹着，彼此依偎，相互应和。这分明是在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寤寐思服，琴瑟友之……

歌声原本就是人类共通的语言。天南地北的人们被迥异的方言重重阻隔着，但是只要放声歌唱，乐音会飞越深深的沟壑，冲破厚厚的崖壁，在所有人的心湖里飞珠溅玉，激荡起晶莹透亮的水花。

现在，鸟儿又用歌声告诉我：唯有吟唱最动人，穿越虫鱼与鸟兽。歌唱，情动于心而发乎于外，可以移情动人，甚至于惊天地泣鬼神。窗外绿叶掩映，这歌唱爱情的，是我家的旧邻吗？

那一年，从我们搬进新家开始，一对新婚的鸟夫妻就在浴室顶上安了家。它们从墙洞进进出出，穿梭往来；忙忙碌碌，叽叽喳喳。偶尔粗心，会在窗棂上遗落下一根长长的稻草，夹着两片细柔的绒毛。两只爱恋的鸟儿，你侬我侬耳鬓厮磨，倾诉爱情经营家庭。因为这对芳邻，我家的换气扇似乎从未打开过，就再也不打算使用了：谁又忍心为图一时便捷，而去惊扰这些美丽的精灵呢？何况它们还一直用歌声与我们沟通交流！

春夏秋是邻家最精彩的时节，它们在我们头顶一米处，恋爱，筑巢；养儿，育雏。有繁忙也有欢喜，有艰难也有热闹。被一层隔热板挡住，邻家的五彩缤纷不能眼见为实，但是，它们的歌声总是让我浮想联翩，它们在巢里的扑扇打斗更是让我猜想不断。

那些天，经常会有竹节般细硬的小脚，急促地敲击着隔热板，头顶上恰似回荡起一连串轻快热烈的鼓点。我们夫妻也会跟着欢欢喜喜的：邻居家开始添鸟增口了！小绒球们在追逐在打闹呢。它们舒活舒活筋骨，见着风就滴溜溜地成长。邻家的小雏儿，让我们牵肠挂肚。再后来，就有很多的鸟儿飞进飞出。它们来去倏忽，姿态轻盈，在窗棂上画出一条条流畅的弧线，稍纵即逝。

啊，鸟家有儿初长成了。邻家的小小少年，让我们眉开眼笑。最后，到了冬天，那些英气勃勃的青年都飞到了远处，飞到了它们各自的家。鸟邻居回归到了岑寂。雪后初晴，或寒霜融尽，邻家的老两口会飞到南边的阳台外，落在长长的晾衣架上，晾晒羽翅，唠唠闲嗑。

此刻，我终于看清了。它们有着鸽子的流线形体，黑亮光洁的羽，夹着几支雪白明亮的翎。大大方方地踱着步，旁若无人地雀跃着。我的走近也没有惊扰到它们。难道从鸟巢底下传出的对话和哼唱里，它们也熟悉了我们？整个冬天，晾衣架边一直干干地挂着些鸟粪，记录着苦寒日子里那对鸟夫妻的喜怒哀乐和琐琐碎碎。

绿影婆娑，不知今天这支爱之歌，是不是出自我的芳邻？又到春天了，所有的鸟叫声都滤去了苦涩和烦忧，变得水滑明艳起来。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与鸟为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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