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

四月天，细雨濛濛，路过故人庄。

村间的小路是没有尽头的，像树一样分叉，延伸，迂回，可以任意去一处。

没有风，雨若有若无，是温润的濛濛微雨，不会即刻打湿衣衫，只是轻轻敷在发丝上，凉凉地略过睫毛滑过脸颊，传递着亲切的乡土的气息。

是人间的四月天，春天的景象已经很是鲜亮鲜明了。小草褪去了沉暮的色，有新绿的芽叶冒尖出来了，无论是新颜还是旧叶个个顶着莹莹的水雾在路旁萌萌地舒展着春色，眠伏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小路因此便有了无限的生机和欢喜，草儿在滴翠，花儿要开了。

其实，花儿早就开了。

的确不该只留恋脚下的春意，已经有暗暗的花香幽幽传来，引得人抬目远望，一树树的梨花就这样花如笑嫣闯入眼帘。心动了，脚步却没有一刻停留，迫不及待地走向那些零落的梨花，走向掩隐在小路上的梨花院落。

午后时分，孩子们还没有放学，有琅琅的读书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除此而外，村子里是静的。也许因为雨天，村路上很少有聊天拉闲的大人们，所以小路也是静的。唯有那一树树的梨花是闹的。

小院的围墙或砖或土，在微雨中是静立的，也呈现着动感的晕影。细细无声的雨打湿了墙面，墙面上半部分的颜色重于下半部分，却也是令人舒服的自然和协调。那些梨树或立在墙外或藏在墙内只露出一两枝树干。梨树叶子翠绿却是碎小的，花占了全部树干。此时，梨花带雨，滋润而灵动似无数衣袂飘飘的白衣仙子，又似无数双小孩子的眼眸，有些在调皮的眨眼，有些在害羞地垂眉偷窥，更有数朵倚在墙头，好像在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些即将回归的学童，好尽收他们的清脆笑声。

我想这样的雨天，年迈的老人不会坐在树下哦，而是已经打扫完院落，喂了黄绒绒的小鸡欢奔乱跳的小狗，倚在玻璃窗前的土炕上纳五色鞋垫。

儿女们出外工作或者打工了，只有小孙子还在院子旁边的村学里念书。想到小孙子，老人不由地停下手里的针线活，静静地聆听，脆脆的读书声盖过一切细微的声音传来，有些远，老人辨不清哪个声音是孙子的，但是她还是微微地笑了，心想：只要稍稍再近一些，她的小孙子的声音她一定是可以听出来的，那是一种带着奶气的甜糯的声音。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老伴熟悉的身影就闪了进来，几片白色的花瓣在他黑色外套的肩上很是醒目，她知道老汉一定是靠在梨树下与邻家拉闲或是美美地过了一锅子旱烟瘾。

她的目光收回来，望向了那一树梨花，今天的梨花不是特别白，也没有蜜蜂和小蝴蝶飞来飞去，一定是因了雨的缘故。其实晚上有月亮的时候，这一树梨花才是最好的，小孙儿咯咯咯地笑着在树下跑，惊得白色的小花瓣不时地落下。那种顽皮那种神情像极了儿子小的时候，老人想着想着就笑了，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不知是要感叹时光飞逝，还是对目前宁静时光的满意和知足。渐渐敛了笑容，她又开始了手里的针线活，小院也就恢复了寂静。

静静坐在这样的小院的外面，身后是一棵粗大的梨树。没有风，只是抬头，就有洁白的花瓣簌簌地飘落下来，落在发际，落在肩头，落在掌心，时光仿佛停滞，一切又恍惚如梦。只有旁边一家烟囱里忽然飘出的炊烟忽然将人拉回到现实里，时间已经不早了，需要继续上路了。

走在四月天，走在村间的小路上，走在微雨里，肩上落着的白色的花瓣，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手里握着的略微有些湿的黄土慢慢从指缝里滑落，那些远去的泛黄的回忆又回来了，带着熟悉而呛人的味道。的确，不用回头，塬上这样的梨花院落，一直都在，在木门前的一碾石碌碡之后，在蓝天白云里的几缕炊烟之下，在乡间小巷的几声狗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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