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热国学唯有理性追求才能“退烧”国学愈失其真苦煞后生小子

来源:华西都市报 2017-03-20 06:13 https://www.yybnet.net/

国学愈失其真苦煞后生小子

传薪书院的门楼

赞化园里的羊驼很受孩子们喜爱。

“长衫先生”李里

传薪书院75岁的学生王采。

学员在传薪书院举行中式婚礼。

参圣书院的指示牌

3月18日，传薪书院里的国学课。

国学书院

现状调查之一

“中国数千年来，不是没有讲论国学的人，却很少真正研究国学的人；所以国学愈讲愈失其真，荆棘蔽途，苦煞后生小子！在现在不研究国学也罢，否则非彻底了解国学的主因，便不能得着效果。”——曹聚仁评章太炎的《国学概论》

3月18日夜，锦江大道车水马龙。

旁边院子，笛声悠扬，随流光溢出。

“侬伴花芬芳，小桥流水情，人间似天堂，趣高弄清雅，何言赏孤芳。”

婉转如江南软语，却又轻松明快，还有一丝多情人的欢悦。

这是竹笛经典名曲《姑苏行》。吹笛子的人，叫陶子，20岁，传薪书院的国学弟子。

追随“长衫先生”李里4年，陶子见证了这座书院来来去去的太多人。“学员少时100人，多时300人。”

作为一座免费的公益书院，传薪书院是“国学热”的一个典型样本；而距此不远的参圣书院，又是另一个“玩国学”的另类样本。

两个现象，正好体现了对民间书院蔚然成风的两种疑问：高热之中有没有虚热？娱乐是不是国学的歪曲？

样本一：传薪书院

国学趣味
古典做派
“出享自在”让人忍俊不禁

过于宏大的国学，通常很难把脉。描摹其中的国学追随者，可以管中窥豹。

3月18日，周六。传薪书院开课的日子。

门外，油菜花灿烂，花旁小径，散落停放了十余辆车。一部分是学员开来的，一部分是家长带孩子来参观“赞化园”。

作为传薪书院的特色项目，赞化园救养了170多种飞禽走兽。羊驼卖萌、狼奔豕突、鹤立鸡群，俨然一个小型动物园。

此间每一种动物，李里都要赋对联一则，松鼠如此：蓬松大尾一条最招人爱挺立耳毛两束犹展汝娇；羊驼则是：瞧神态清纯似幼童看睫毛高贵如公主。

书院占地近十亩，赞化园占据了一半，为何？看动物，涨知识。

这也是李里的“参天化地”之道，“赞天地之化育，参兽禽之神奇”。

保护生命，其实也是培养人性。李里让学生在动物中悟道，“猴子聪明，却心性邪恶，欺软怕硬、嫉妒争胜；豪猪蠢笨，胆小自卑，却能相处融洽。”自然界的美丑，无处不在，道以冠之，就是哲学的不二法门。

因为鸟兽虫鱼都是朋友，李里的院子自然是走兽的天堂。每天，有专人伺候动物，周末有专人讲解动物。当然，也收取一些费用，作为赞化园的运转补贴。

看一个人是不是热爱国学，不要看他喊什么，要看他行的是哪方面的国学。

传薪书院里的陈设，都是古典的做派。院门楼对联：通圣言而遍环宇，导世界已趋大同，是古文学家杜道生亲笔。

小巧的饭厅门楣上挂着“不易斋”，取自《朱子家训》中的名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提醒学子们时时不忘勤俭节约和爱护资源。卫生间名为“放下馆”，配之以“入得解脱，出享自在”，让人忍俊不禁。

国学的讲授，已经有很多翻新的方式。书院里会聘请讲师，也吸纳优秀的学生做教务长。课堂上有摄像机摄录，以备学员下来揣摩学习。

追随者众
上海学员打飞的来听课

2015年，从四川师范大学辞职后，李里就专心于国学的播撒。忙时，父亲李复生会帮儿子打理一些事务。

至今还在重庆师范大学教学的李复生，每周四还要赶回重庆上课。“每次都坐40.5元的普通列车，要坐4个小时。”

尽管是双城奔波，还要管理赞化园、待人接物，父亲疲惫中暗含自豪，稼蔷之艰，比不上儿子的国学之乐。

2010年开始，传薪书院落址幸福梅林，中间虽然搬迁一次，但一直都是公益性的。学员从20人扩充到300人，年龄从5岁跨度到75岁。

学员来自全国多地，有上海、武汉、贵州、重庆的，远的只有打飞的来，周末听完课，又打飞的回去。

因为有忠实的追随者，传薪书院每年几十万的运转费用得以解决，李里四处讲学有一部分收益之外，有些老板会慷慨相助。

为了规范管理，初入书院，要考试，依据水平高低分进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最近还开设了研修班。

初级班开蒙学、《幼学琼林》、《古文观止》等；中级班开《四书》、《唐诗三百首》等，晚上开中医讲座。

高级班设《五经》、明清小说等；研修班则深入研究《易经》。

这是一种返古式的教学模本，古人的精神和境界，需假以时日。

姻缘早栽
夫妻在书院喜结连理

国学研究者自身不浮躁，才能克服社会的浮躁。

章太炎的这句话，对书院的众多学员来说，很远，因为做大学问很难。反而是国学之中的生活意趣，更近。

书院两个学员，一个是重庆太婆王采，一个是喜好古典音乐的陶子。

王采，75岁。文化断层，老来恶补，居然爱上国学。为弥补对古文欣赏的缺憾，也为听课方便，王采干脆搬到书院附近住下。

诗词、古代汉语、书法，全面学习后，“《离骚》看得懂了，不再像读天书。”

昆明一游之后，学习写赋，“惶恐请先生批注，先生竟然未改。”

《古文观止》学得认真，王采暑假回重庆教两个双胞胎孙儿，居然小有成效。孙儿考高中，语文都比原来进步很多。

陶子，贵州人，追随李里4年，一个懵懂少年，在这里蜕变为国学青年。

音律与国学，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所以才有了每夜悠远的笛声。《春江花月夜》、《红高粱叙事曲》，音符跳动，婉转愉悦。

“笛声欢快，暗含情愫。”李里常调侃陶子，有节奏的“哈哈”笑声，传得老远。陶子总是涨红了脸，承认而不反驳。

书院喜乐，也不乏姻缘早栽。2015年情人节，传薪书院一对新人王显兰和陈光波终成眷属。

婚礼，在书院举行，才子鼓琴，佳人高歌。李里赠喜联：“关睢好和如鼓琴瑟，龙凤呈祥宜谐室家。”并贺文一篇：苍溪显兰女，性至孝纯；彭县光波君，身多才艺。同有诗乐之心，见识投契；共生龙跃之岁，年齿相当。情爱滋乎幽兰，姻缘系于书院。险阻艰难，佳人情深一往；饥责厌弃，君子百折不挠。两载摩荡，初探乾坤之迷；一朝卺合，续衍瓜瓞之道……

样本二：参圣书院

国学“玩家”
书院本身不赚钱
一切只为满足兴趣爱好

国学，民间还有一种宽泛的理解，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同义词：琴棋书画、气功太极、茶道饮食、戏曲舞蹈等庞杂入内。

参圣书院，距离传薪书院一公里左右，背靠马路。3月18日中午，课讲完了，院子里很热闹，大人孩子完全像在这里度假。

书院负责人之一杨赟很直率，“书院不以盈利为目的，本身不赚钱，我们是在玩国学。”

创办这所书院，投入七八十万元，成本回收基本无望，“课时费可以解决老师的工资就行。”

2013年，杨赟与5个同道中人组建了一个读书会，计划读十年传统文化，但后来衍生出了办国学培训班的念头。

读古书、讲庄子，一切只为满足兴趣爱好，弹琴、画画也夹杂在内。

如杨赟所说，如果不以盈利为目的，那就只能理解为在寻找精神家园。“这是一个物质主义和技术至上的时代，但物质丰富之表象下是极度的精神贫乏，惟有借助轴心时代的经典聆听和为人类文明奠基先哲的启示，从而参悟和修行圣人之道。”

国学有点“高烧”
理性追求不要寄托于国学万能

在青城山、三圣乡，抑或是身旁的高楼里，国学书院遍地开花。

民间书院的兴起，表面看似滋养心灵的源泉，其实隐忧不少。门槛太低，以致良莠不齐。有的开办所谓高级班、总裁班，收费几万到几十万，令人咋舌。一旦唯利是图，国学就表现出病态的“虚热”。

把国学以人体温度考量，如果标准是37℃，若是20℃，国学太冷，传统文化就会死掉，不用再谈。但一窝蜂都来，热过43℃，国学也要死掉。

“如今的国学，的确是高烧，而且烧得有点糊涂。推崇国学是好的，但有些东西变形了，有人鼓吹国学已达万能境界，可以治愈社会和心灵的一切问题。”四川社会科学院社会学专家胡光伟认为，这就是国学盲目升温的后果。他更赞成时下的“趣味国学”，“玩”的娱乐精神，更能代表大众心态。国学，可以让人知礼懂礼，对举止、文明、礼仪大有裨益，莽撞小子也可以成为谦谦君子。要提醒的是，国学教育不能与社会脱轨，不是孤立的，应与时俱进。

虽然全民都在“玩”国学，但精通者渐少，难有大师辈出。国学涵盖很广，包括哲史宗教、文学礼考、医农术政等，在一个庞杂的体系之下，就算沈尹默、季羡林都不妄称大师。季羡林曾对别人奉送“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项桂冠时表示，“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

所以，指望靠多念几本国学书、多恢复几个古仪、多搞一些国学教育，来解决自身的很多问题，是不切实际的，会南辕北辙。曹聚仁编纂章太炎的《国学概论》中评论的，“中国数千年来，不是没有讲论国学的人，却很少真正研究国学的人；所以国学愈讲愈失其真，荆棘蔽途，苦煞后生小子！在现在不研究国学也罢，否则非彻底了解国学的主因，便不能得着效果。”

对于胡光伟的观点，文艺评论家何开四也表示认同。国学应该保持一种温度就可以了，理性是最重要的。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方朝晖认为，尽管当下的国学教育乱象丛生，其中也包含许多好的、积极的因素。多一些人诵史读经，国学回归课堂，包括设立国学专业都是好事。但最好不要一窝蜂地做，国学人才的培养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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