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里屯最高的立交桥上,看犬牙交错的道路向四面八方延伸。
皮皮激动异常。皮皮做出玩弹弓的姿势,眯一只小小的老鼠眼,将一串火舌一样的车流射向远方。
皮皮每次将弹弓里虚拟的弹子弹出去,然后大叫一声,看吧,又射中了。
向四面八方延伸的灯火,曾经是皮皮弹弓里弹子。而当皮皮第一次张开小小的老鼠眼,而后大叫一声,眼前的车灯像一串串流星一样,射向远方黑暗的天空。
每次从井下上来,我都要陪皮皮来三里屯走一遭。皮皮说,那是我的天堂。
天堂?我故意不解地将皮皮的梦想弄得不成样子。
皮皮说,每个人都有天堂。你也有。
我的天堂在哪里?我认真地想。洗掉身上的煤灰,喝三块钱一瓶的冰镇啤酒,或者吃几串烧烤,给远方的亲人通一次较长的电话,也可以叫作我的天堂。
皮皮对我的天堂不屑一顾,甚至无比鄙视。什么?你的天堂太渺小了。
从三里屯回来的夜里,皮皮牙磨得十分厉害,比平时发出的分贝高八度。
皮皮“咯咯吱吱”的磨牙声,将我们出租屋里的老鼠吓得够呛。它们母子数位,或者兄弟姐妹一群,弄得床下“噼里啪啦”,瞬间消失在巷口的草丛里。
皮皮一定是在梦里。母亲曾经跟我说,只有在梦里,才会磨牙。牙磨得越响,梦做得越香。
我和皮皮同在一家煤矿工作,从事井下劳动。我们都来自贫穷的乡村,对钱的渴望超过了常人。
再发工资时,我买来四根卤水猪尾巴。翻开薄薄的塑料袋子,四根油光可鉴的猪尾巴手挽着手闪亮登场。我骄傲地对皮皮说,兄弟,没别的,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请客。
皮皮流着口水,将无比的幸福涂在脸上。他一把抓两根猪尾巴,还说,哥,你真好!
可能皮皮不曾知道,我为什么请他吃猪尾巴?小时候,睡觉喜欢磨牙。母亲会想方设法弄来一根猪尾巴,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吃。显然,其后的日子,我磨牙的毛病大有好转。
我希望借用母亲的偏方,治好皮皮的毛病。如果四根不行,就八根、十六根。为了皮皮,我甘愿付出一部分劳动所得。
皮皮每次磨牙,都影响我的睡眠质量。尤其是从三里屯回来,我的睡眠质量便急剧下降。
失眠的时候,我恨过皮皮,恨过三里屯,甚至恨过自己。可是,那里是他的天堂,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享受他的天堂。
那一天,皮皮出事了。皮皮违反操作,两根被称作中指和无名指的东西,从他手上血淋淋地掉下来。
皮皮住进医院,矿上说让他休息一个星期。
那个星期,除了第一夜陪皮皮之外,我睡得很沉。然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常常泪流满面。
皮皮再邀我去三里屯,我不加推辞地高兴而去。皮皮眯着小小的老鼠眼,将弹弓里的弹子弹出去,而后大叫一声,看吧,又射中了!我们笑了,孩子一样地开心。只是,无意中瞅着皮皮的那三根手指,心头像针扎得一样难受。我想问皮皮,没有那两根手指,你的弹弓怎么握。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我忍住终究没说。假如一大意说出去,皮皮的弹子就不准了,就可能射在自己心上。
有一天,皮皮没磨牙。皮皮睡不着,去了三里屯也睡不着。皮皮忧郁地说,今年,回家过年。
我劝皮皮,算了吧,往年没回家,能多挣大把的钱。
皮皮说,今年与往年不同,他老娘六十六大寿。
我恍然大悟。也说,兄弟,今年我陪你给老娘过寿。
皮皮高兴得不得了,第一次张开臂膀拥抱了我。
年前的最后一次下井,皮皮没能上来。
事故原因很快公布,皮皮又违章了。
矿上找到我,让我给皮皮家里带五万块钱。我说,不行,至少六万。
矿上不搭理。说,责任在皮皮。说过之后,他们去了酒店。
我要杀了他们!哪怕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吃过,喝过,还要去唱歌,去桑拿。
我怀揣着一把牛耳尖刀,悄悄躲在百草园歌厅的角落里。
一只脏手突然伸向我,眼前出现一个拾荒的老人。
老人说,行行好,一块钱。
我给老人一百块钱,然后将腰里的尖刀扔到废墟里。
我决心已定,先去三里屯,后回家,给皮皮的母亲过六十六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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