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负

俺奶奶的娘家五里桥，俺姥娘的娘家司家庄，两村相距不到一里，鸡犬相闻。两人嫁到西庄，住的也近，前后街。春天，这些半老不老的老太太们，锄麦蒿。每个人上山都拐着个篓子。俺奶奶的大篓子特别大。傍下晚，散工了。每个人篓子里划拉满了香油瓶，席篾菜，布袋根等各样的猪菜鸡菜。俺姥娘大脚，走得快；俺奶奶三寸金莲，一条腿还瘸，拄着个棍，一拐一拐走得慢。俺姥娘左胳膊拐着自己的篓子，右胳膊接过俺奶奶的大篓子，拐上，让俺奶奶一个人慢慢走在后面。走到村口，每每碰到俺爷爷出来迎俺奶奶，俺爷爷就问“他婶子，俺家的瘸子呢？”俺姥娘就把篓子递过去，说：“人还在后头呢。”

秋天，花生苞米都上了生产队的场院。这些老太太们都在场院摘花生剥苞米。这些活都是包工活，干得多，挣的工分多。东方还有星星，俺姥娘到场院，一看，俺奶奶摘半篓子花生了；天到了饷午，俺姥娘，爬起来，扑打扑打身上的土，准备回家做饭。俺奶奶就叫俺姥娘“他婶子，跟俺家门口走，告诉俺家老头子，给我送壶凉水，两块干粮。我就不回去了。”

每到秋天，中午晚上散工，村口的大道上都有村里安排的人，检查有没有社员在篓子里藏掖花生苞米的。村民管这件事叫“翻篓子”。有两个人的篓子，没有人翻。一个是俺奶奶的，没有人敢动。全村人都知道这个瘸腿老太太死厉害。叫她抓住理，她不饶人。二一个是俺姥娘的，全村人都知道她规矩要强，从不占公家半点便宜。从来没有人翻她的篓子。

俺奶奶泼辣厉害，俺姥娘利索要强，两个人都是干活的好手，背后都对对方竖了大拇指。一来二去，媒人去俺姥娘家提亲。亲事放了定，俺姥娘不免谦词一番。对俺奶奶说“亲家，俺小闺女（我母亲那时才十九岁）小性，在家里是惯孩儿，啥也不会做，万事你可要多担负呀！”俺奶奶很豪气，大包大揽说“放心吧！亲家。孩子有不会的，我教。”新婚三朝，新媳妇下厨房。俺奶奶说俺母亲“咱今儿早上打一锅米汤喝吧？”俺母亲摇了摇头，说“妈，俺不会打米汤。”俺奶奶一听，扶着锅台，乐了“孩啊，你还真是什么都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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