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因为离开，所以才有故乡。

关于故乡的记忆，很淡，也很浓。故乡于我，只是出生的地方，并未在那里长期生活。很小，我便离开父母，离开故乡，寄养在姑妈家。虽然每年清明或闲暇时，回去看看，来去匆匆。当年的老宅在进城的时候，就变卖掉了。亲近的大伯一家，也在早些年全部进城讨生活，留下一座风烛残年的泥房，静静述说那些云淡风轻的过往。故乡于我，已经回不去了。

印象中，故乡很大很大，巍峨的山，宽阔的河，高大的樟树，无际的田野，袅袅的炊烟，啾啾的鸟鸣，还有几声或大或远的犬吠，构成我对故乡山水画一样的记忆。但在多年以后，重回故乡，很多先前的记忆全部推倒、破碎、重建，带着淡淡的忧伤，还有丝丝期待的喜悦。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只是孩童时代眼中的巍峨，只不过变成现实中的几座土岭或石山，既没有满山的枫叶，也没有狗熊或猴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小时候上山采蘑菇的那几片松林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山的速生桉。小时候宽宽的河，现在看起来，就是一条小溪，冬天还断流，河床上那些发白的螺蛳、贝壳掺杂在泥沙之中。小时候钓鱼捞虾的欢声笑语，仿佛仍然萦绕在耳际，可是，稻田拂过的风，已经把它吹得很远很远。

故乡给我一个最大的震撼是教育的落后，一度加速我的逃离。有一年清明，我曾路过村小。好奇心驱使，我去门口瞅了一会。刚好教姐姐的老师还在，但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布置一边的孩子写作业，然后在黑板上列了四道算术题，叫了四个孩子上去答题，自己走到隔壁的办公室喝水去了。三个孩子答完下去了，靠近门口的孩子左顾右盼，拿着粉笔欲写又止，犹豫不决。我仔细一看，四道题的答案全部是100，三个孩子都答对了。我那时也在读小学，表现欲超强，站在门口，低声告诉他答案。孩子转了转头，才发现是我在帮忙。我以为他没听清楚，又提高声音再说几遍，半会他才害羞地问我：“100怎么写？”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

当我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重回故乡的时候，没有荣归故里的骄傲，只有淡淡的心酸。儿时的村小已经荒废了，教室已经倒塌。村里的小孩要么送到城里读书，要么到村前几公里外的邻村就读，全封闭式，周末家长才去接孩子，无论大人或孩子，都十分不易。

现在，村里修了水泥路，建起了楼房，展现了新农村的风貌，村民的生活更加富足了。但我儿时的故乡，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模样。虽然我可以熟背“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等诗句，感受故乡的情愁思绪，但终归，故乡我是回不去了，它终在我的心里，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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