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土地

□ 鲍爱华

陪朋友去拍一个专题片，寻找一个原始的村庄，记录每片土地的颜色和每个石块的棱角。村庄是古朴的风味，村民是醇厚的容颜。整个村庄四面环山，空旷而又辽阔，雨后的山林更是葱郁青翠，袅袅升起的云雾笼罩在山峰上，山谷披上了朦胧的梦幻色彩。一条小溪穿越在村庄的僻静处，潺潺水声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如天乐一般。绕村庄一圈，处处可见斑驳的墙壁，青灰的瓦砾，还有房前屋后开得喜庆红艳的端午景。看见这些花儿，才让我忽然记起日子的翩跹，也似乎闻到了一阵阵的粽叶飘香。

坑洼的地面上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穿着单薄的鞋底踩上去会有轻微的疼痛。土灰的墙角爬满了深绿潮湿的苔藓，泛着青幽幽的光芒。纵横交错的木窗镶嵌在颓废的土墙里，传递着经年的沧桑。很多房子都是空在那里的，一把生锈的铁锁将屋里的阴冷与外界隔绝，蜘蛛在每个角落里安营扎寨。房子的四周梨树颇多，上面结满了青涩的果子，树下则是一些被雨水打落或是被鸟啃食过的果子。风过，树上小小的果实就牵着绿叶摇头晃脑起来，它们正在耐心等待一场丰盛的到来。一口老井则静静地安睡在梨树下，井面上覆盖着一块沉重的石块，或许这是一口荒废多年的井了。井的一侧则躺着一块长形的青石，光滑的石面上雕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和字迹，这应该是这家房子的主人经常在上面浆洗衣物，才使得这块青石光滑且又字迹模糊。

整个村庄空荡冷清，只看见几位老人偶尔在村里走过，挎着竹篮或是扛着锄头，神色寂寥行走匆匆。看见我们拿着摄像机在拍摄，就好奇地贴过来，打听我们的来历。老人告诉我们，现在只有他们这些年纪大的人住这里，很多人都搬走了，在城里买了房子，乡下也没有学校了。还有很多人出去打工了，到过年才回家一趟，村子都空啦。环顾村庄，整个村上几乎看不见一个年轻人，也没有孩童的嬉闹声。除了年迈的老人，只剩下广袤的土地，碧蓝的天空，叮咚的溪水，趴在门口打盹的老黄狗，还有几只咯咯叫的母鸡在村头悠闲地晃着。远处，依稀听见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这是碎石机或是铲车工作的声音。是的，这个远离尘嚣的村庄不久后将不复存在，代替它的或许是一幢幢高楼别墅，是一切现代化的设备，是繁华与浮躁。此时的土地依然是肥沃的，只是已留不住匆忙行走的脚印，留不住曾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脚印。百花齐放，鸟声喧朗，大地却是无声地沉寂，有谁可听见它的呐喊，它的诉说？多少年来，鲜红的血液在这片土地上滚烫地流淌，黝黑的肌肤在烈日下散发金色的光芒。土地是沉默的，也是奔腾的，它承载着世世代代村民的梦想，从原始到现代，从荒芜到繁茂，从淳朴到浮华。我们都是土地的孩子，是在土地上摸爬打滚的孩子，我们有着相同的肤色，有着母系的语言，有着一颗眷恋土地的心。可很多时候，我们却忘了它的颜色，那渗透着汗水和泪水的颜色。我们忽略了它的语言，那秉承着最淳朴敦厚的语言。肆意地破坏了它的根基，它的容颜，污染了它奔腾的血液，这一切，它隐忍不语。我无法记录下村庄的点点滴滴，只能单纯地用镜头拍下这些古老淳朴的记忆。时间不息，记忆永存，土地无声，思念有痕。站在村口，我们频频回头，那个和我们交谈的老人还在那里目送着我们的背影。“我希望你们把我们村庄拍下来，做个纪念吧！等这里全部拆迁了，就再也看不到现在的样子了，我们是不会离开这片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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