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海在还未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被突然从电线杆后窜出的两个人拖进一辆车子。他们给唐山海戴上一个黑色的面罩,唐山海还在车内声嘶力竭地叫骂,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说,你要是觉得喊有用,你就继续喊吧。
唐山海听了话以后迅速安静下来,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一定发生了变化。
车子开走了,又停了下来,很快他被关进一间黑屋子,而那顶帽子始终没有再回到他的头上。他知道自己可能不会再从这间黑屋子里走出去了,这一刹那他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凉。他开始想念徐碧城。在另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苏三省的办公桌前摊着一张压着镇纸的纸条和一顶帽子,纸条上的内容是:提供汪伪政府汉奸详细名单,飓风队即将重建。风一阵一阵地吹着,那张纸条就在风中哗哗作响,像是在哭。
苏三省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慢慢露出了笑容,他觉得新的飓风队在还没来得及重建的时候就要被掐灭火焰,他也用不着再过提心吊胆的地下生活。后来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悠长的懒腰,一步步地向门外走去。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绵软无力的太阳光,虽然没有多少暖意,但是却相当得刺眼。差一点他迎风流泪的烂桃一样的眼晴里,就要流下一大堆水汪汪的眼泪了。
现在苏三省的目光在毕忠良、陈深和柳美娜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他把那张唐山海帽子中的纸条放在桌面上,缓缓地移到了毕忠良面前。毕忠良低垂下眼帘,迅速地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他在不停地喝着热茶,这个谁都不太说话的会议室里,空气显得有些沉闷。偶尔响起行动队大院里狼狗的吠叫,以及刑讯室里嫌疑人受刑时的惨叫声,丝丝缕缕地透过门缝钻进会议室里。
无比漫长的三小时就要开始了。会议室的门打开,毕忠良沉着一张脸出来,然后是柳美娜和陈深。陈深不停地仰脖喝着格瓦斯,而柳美娜一直忧心忡忡地看着陈深。在回办公室的过道上,她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陈深:你没事吧?
陈深转过身来笑了:你觉得我有事?
柳美娜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没事就好。
然后柳美娜赶在了陈深的前头。她把文件记录抱在自己的胸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仿佛是抱着自己一般。陈深突然觉得柳美娜的背影像一棵安静的素柳,她很像是电话公司或者银行的职员,她不应该来到行动队谋职。陈深回到了办公室,看到李小男已经趴在他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一汪口水就流在那本打开的书上。那是张恨水的《啼笑因缘》。陈深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摇了摇头。陈深的手伸出去,手指头在李小男的头发上划过,然后他轻轻摇醒了李小男。
李小男怅懵地抬头望着陈深,抬起袖管擦了一下自己的嘴。陈深说,你不是一直自称是明星公司的演员吗?
李小男点着头说,我不像演员吗?
陈深说,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戏,需要你来演。
那天陈深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全塞进了李小男的包里,然后他去了毕忠良的办公室。他是去借钱的,借钱的时候免不了被毕忠良训斥一顿。然后突然有人叫起来,毕忠良和陈深都奔了出去。在陈深办公室门口,面色煞白的李小男在地上不停翻滚着,像是要搅起多少大的浪头似的。她的胃疼得厉害,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地上。陈深大叫,赶紧送医院。这时候苏三省慢慢地从一间屋子里踱了出来,他看到倒地的李小男,脸色变了,迅速地跑了过来。
陈深拦腰抱起李小男就要下楼,这时候苏三省拦在了他们面前。苏三省笑了,陈队长不用亲自送。
苏三省身后闪出了两名特工。苏三省问,最近的是什么医院?
一名特工说,万航渡路上的同仁医院。
苏三省的手伸出去,一把握住李小男的手。李小男的手汗津津的,她的嘴干燥开裂,整个人不停颤抖着,像一只惊惶的被捕兽夹夹住的野兔。苏三省点了点头,两名特工迅速扛起李小男快步下楼,奔向了院子里停着的一辆车子。毕忠良靠在二楼的阳台护栏上,望着这辆车子驶出院子。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发现乌云密布,整个直属行动队的上空,被一大块的黑色笼罩着。
毕忠良想,要下雨了。他转身回到办公室,就在他合上门的瞬间,密集的雨正裹挟着潮湿的空气从天而降。
这个无比漫长与沉闷的三小时里,李小男被送进了医院急诊室,两名特工寸步不离守在急诊室门口。李小男后来被从急诊室推了出来,她的脸色蜡黄,脸上有着疲惫的倦容。她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阑尾发炎引发的胃痛,
迅速注射了盘尼西林,吃了两片止痛药就被送到了观察病房。这天陈深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格瓦斯汽水和一罐樱桃牌香烟,有五个烟蒂已经安静地躺在了高射机枪弹壳做成的烟灰缸里。和他相隔不远的书记室里,柳美娜心神不定,她仿佛是做不了任何事,在打字机前敲打了几下后,索性站了起来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而毕忠良在他的办公室里喝开水,那是一杯温热而干净的开水。毕忠良不时地伸出手去,喝一口,然后又把杯子放回办公桌上。
他相信苏三省说的都是对的,军统站重建也是迟早的事。他盘算得最多的不是这些,而是为了队长的位置,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苏三省用一记闷棍打压下去。他的身后是窗户,窗外就是漫天的雨幕。那密集的雨声里,他没有想到的一些事正在紧锣密鼓地发生着。
傍晚五点五十五分。穿着军用雨衣的毕忠良站在了楼下小院里,他的手腕抬了起来,一直看着表面上的指针。他的面前是陈深带的行动一队和苏三省带的行动三队,以及四台篷布军车。毕忠良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闪过,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傍晚六点,毕忠良抬起的手腕缓慢地垂下,喃喃地说,开始吧。
所有的队员都陆续登车了。毕忠良走到陈深面前,陈深眯着眼睛笑了,看了看不远处踌躇满志的苏三省说,千万别在江西剿赤匪时没死成,最后死在自己人手里。陈深说完就上了自己的车,他重重地关上车门时,车子的马达轰鸣声骤然响起来。
毕忠良咬紧嘴唇,望着四台车子鱼贯而出。他抬头望了望灰黑的天幕,雨水直接拍打在他的脸上,毕忠良的脸瞬间就湿了。他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四辆车消失后突然之间显现的冷清,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傍晚六点五十,两组人马回到队部,一无所获。四台车子像四只巨大的甲虫,蛰伏在院子里。听到汽车声,毕忠良穿过狭长的阳台过道,顺着露天楼梯下楼。他看到了刚从一辆车的副驾驶室下来的苏三省,苏三省的表情灰暗,在路灯光下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显得有点儿发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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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
作者:海飞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麻雀》《捕风者》两部中篇小说。其中,《麻雀》讲述了陈深潜伏在汪伪特工总部首领毕忠良身边,通过代号为“麻雀”委派的工作者秘密传递信息,成功“窃取”汪伪政府“归零”计划的故事。《捕风者》讲述了三位女性中共地下工作者冒着生命危险,想尽各种办法,最终截取敌军重要情报,为我党的革命工作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最后获得胜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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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无趣的对话。苏三省不想再说什么,他重重地合上门,大步向前走去。那天苏三省带人搜查了李小男的房间,搜走了一大堆的物品。就在他带着特工们离开的时候,陈深和扁头出现在李小男的房间里。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