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一桩名人离婚案,轰动全国,但其实离婚这件事,并非现代社会专有。早在先秦时期,离婚的现象在诸侯贵族与民间士人中都比较常见。《诗经·国风·王风·中谷有蓷》中就将离婚说成是仳离,“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管子》《左传》《韩非子》等其它古籍,也有关于离婚的描述,可与诗经互相印证。
说到古代的离婚,人们会条件反射想到“出妻”,那么离婚的主动权是不是真的只掌握在男人手中呢?自古以来,离婚大战中的女性,像诗经所形容的那样,悲惨凄凉的确实数不胜数,那么有没有例外呢?
我们来看几个小故事。
弃夫
抛夫弃子嫁太子,才有了后来的汉武帝
西汉文帝时,槐里有一户人家姓王,男主人王仲,娶已故燕王臧荼的孙女为妻,妻子名唤臧儿,二人育有一男两女,王信、王娡和王儿姁。王仲早逝后,臧儿改嫁到长陵田家,又生了两个儿子田蚡和田胜。
转眼王家的长女王娡到了出嫁年龄,她嫁到一户叫金王孙的人家,很快生下一女,名叫金俗。可是王娡的母亲臧儿不知从哪个算命先生那儿听说,她的两个女儿有大富大贵之相,奇货可居,自己的后半生全得靠她们,断不能白白埋没了。不巧的是,长女已经嫁为人妇,还育有一女,女婿金王孙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哪。这可难不倒臧儿,她祖上曾是燕王,颇有些见识和手段,于是她就跟女婿摊牌提离婚。
想来王娡定是明艳照人,金王孙哪里舍得,坚决不肯离。不肯离也没有办法,因为臧儿直接就把女儿领走,转手送进了太子宫中。也许是民不与官斗,何况对方还是太子,又或者,被臧儿软硬兼施的伎俩所慑服,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金王孙没有向太子宫中提出异议,而是默认了离婚这个结果。
王娡也未对前夫有什么留恋,她立即争取到了太子的宠爱,生下三女一男。在某次怀孕的时候,王美人告诉太子,说她做梦梦见太阳入怀,太子大喜,这个兆头贵不可言哪。孩子还没出生,汉文帝就驾崩了,太子继位,是为汉景帝,王美人又非常幸运地在丈夫登基之后生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便是后来的汉武帝刘彻。
臧儿再接再厉,把小女儿王儿姁也献入宫中,小王妹妹又给景帝生了四个儿子。
美人王娡,后来搭上了景帝的姐姐、长公主刘嫖,二人结为儿女亲家。小小年纪的刘彻,便心领神会配合母亲,唱了一出著名的“金屋藏娇”,博得长公主欢心。在宫廷倾轧中,王美人借长公主之力,斗倒当时的太子刘荣以及太子生母栗姬。王娡母子如愿以偿,当上皇后和太子。
而当时王娡离婚事件的幕后推手臧儿,在外孙汉武帝登基后获封平原君,她的三个儿子王信、田蚡和田胜分别封为盖侯、武安侯和周阳侯。就连王娡与前夫所生之女金俗,汉武帝也把她从民间找来,封为修成君,赐给田宅奴婢。
好一出弃夫求荣的戏码,除了金王孙这个倒霉蛋,其余的每个人都得到了好处。
和离
王安石做主,给儿子儿媳离婚
北宋有一户人家,也姓王,原籍抚州临川,父子二人都是进士出身。老王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小王也被宋神宗从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擢升为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而且还有意将小王迁至龙图阁直学士,但因小王生病而作罢。
小王得了什么病?《渑水燕谈录》《东轩笔录》等宋人笔记中说,小王得的是心疾,也就是精神出了问题。他无端怀疑妻子庞氏不忠,觉得儿子相貌与自己不相像,于是常常挑起事端,与妻子争吵。这倒还罢了,他竟然千方百计欲将儿子除之而后快,显见病得不轻了。
折腾来折腾去,小男孩最终还是死了,笔记中说是“竟以悸死”,也就是活活吓死的。甭管是不是吓死的,总之父母之间恶行相向,倒霉的可不就是孩子么。眼见儿子失心疯,儿媳终日以泪洗面,小孙子夭折,老王心疼啊。
老王家里的女性,从母亲、夫人、姐妹到女儿,无不是博闻强记,能与老王诗词唱和的,娶进门的儿媳,想来亦是知书达理。同住一个屋檐下,儿媳和孙子是清白的,老王心里有数。虽说小王因为生病才性情大变,为难妻子并非出于本意,但到底是王家对不起儿媳。
为了不再让儿媳痛苦,也不耽误她的青春,老王做主让儿子和儿媳离了婚。如果只是离婚了事,儿媳难免会担着“失德被休”的恶名,老王还非常周到地替她另择了一门亲事,亲自将儿媳嫁了出去。总算是对儿媳在王家遭的罪做了补偿。
妻子离开后,小王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三十三岁上终究还是死了,死后特赠左谏议大夫。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王心如刀绞,平日里干劲十足的宰相,立时萎靡不振,从此淡出政坛退居江宁。
老王便是发动熙宁变法的北宋改革家王安石,小王是他的儿子王雱。
义绝
不堪受辱,李清照告发二婚丈夫
除了前两个故事之外,还有陆游与唐琬,是儿女奉父母之命离婚的例子。这里的第三个故事,是一位宋朝女性出于对命运的抗争,不惜一切代价而自主选择离婚。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婉约派词人李清照。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与赵明诚新婚的李清照是幸福的,珠联璧合,两情缱绻。但这份幸福,却被上一辈卷入的党争而破坏。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与公公赵挺之分属元祐党和新党,宋徽宗起用蔡京大肆挞伐元祐党人,李格非赫然在被打击的名单中。
一来娘家遭难,二来自己无所出,在公公做出一副“划清界限、大义灭亲”的架势后,孤立无援的李清照已经近似弃妇,被迫与丈夫分居。即便后来再度团圆,消失的时光、赵明诚的纳妾寻欢,都让两人的感情有了裂痕。所以才有了词里的痴情和忧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所幸结发夫妻,志趣相投,余情犹在,二人夫唱妇随,把玩金石,日子倒也过得下去。转眼金兵南下,李清照不得不随赵明诚仓皇南渡。就在南渡的两年后,赵明诚病故,未亡人李清照身边的金石器物遭遇战火和盗寇,悉数无存。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懂得了李清照前半生的心路历程,就会明白,当她在乱世里拖着病体东躲西藏时,一个叫张汝舟的小吏出现在她面前,巧舌如簧,做小伏低,再以诗酒为媒,李清照为什么会那么快就敞开心房,梅开二度了。
再嫁后的李清照很快就发现,张汝舟是个市井小人,他的官职“右承奉郎、监诸军审计司”是靠蒙骗得来的。此人以为李清照作为官宦人家的贵妇,金石大家的遗孀,身家定然不菲,所以才会向她求亲。张汝舟见事情败露,反而不再遮掩,向李清照讨要财宝,如若不从,就报以老拳。
李清照岂是寻常女子?“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正是出自她的手笔。
年已半百的女词人向官府告发张汝舟“妄增举数入官”,并请求离婚。原来宋朝有个规矩,屡试不中的士人,只要参加科举到一定次数,并达到一定年龄,就可以直接授予低阶官职。而张汝舟正是向朝廷谎报了参加科举的次数和年龄,才得以做官的。打蛇要打七寸,寻常离婚、虐待官司,官府未必会好好审理,若是告那个无赖欺瞒朝廷,官府必不敢怠慢,很有可能会直达天听。
按照宋律,妻子起诉丈夫,即便丈夫罪名成立,妻子仍要坐牢两年。李清照出身名门,本人词作也被文坛传颂,这些虚名都顾不上了,她为了离婚,不惜一切代价。案件审理之后,张汝舟罪行属实得到严惩,李清照顺利离婚,但她也因此锒铛入狱。
前夫赵明诚的亲戚綦崇礼此时是宋高宗近臣,听闻此事便出手相助,李清照在短短九天的牢狱之灾后重见光明。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当时秦桧也是宋高宗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而李清照的表妹正是秦桧的夫人。李清照与秦桧素无来往,从打官司到坐牢,都没有动过一丝向这位表妹夫求情的念头。
铮铮傲骨,不外如是。
古代男权社会中,离婚的类型,“出妻”又称“去妻”或“休妻”,在数量上占到了多数。但也有“弃夫”、“和离”的例子,前者如汉武帝之母王太后,后者如王安石的儿子儿媳。李清照向官府告发丈夫的违法行为,进而由官府判定强制离婚的案例,又和“义绝”这种古代离婚形式有某种契合之处。
从古至今,婚姻有风险,入市需谨慎。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万一合不来,离婚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一切按法定程序走。遇上名人离婚,吃瓜群众看八卦适可而止,切不可站在上帝视角。因为在法治社会,有资格作出判决的,唯有法律。
据《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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