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茶掌柜 延续百年情

▲老板李强。

来自镇上的老茶客。

掺茶。

□本报记者 吴平 文蒙明国 图

虽然已经 50岁年纪，却反带着鸭舌帽，脖子上挂着一副一闪一闪的蓝牙耳机。在茶老板李强身上，这些潮品竟然和蓝布围裙、画满文革时期标语的穿斗木结构老茶馆一点不违和。一喊即应、步伐轻盈，即使第一次见面，也能迅速感到他的热情。

在西方平安夜这天，双流县彭镇观音阁茶铺的老茶客没有被铺天盖地的圣诞歌曲打乱节奏，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来喝茶。在照顾茶客的间隙，李强跟记者讲述了他的茶馆情缘。

拒绝潮流照顾老人为己任

李强的妈妈16岁就在彭镇国营茶二店工作，当时茶馆还兼营旅社和照相馆的生意，十分热闹。在茶馆长大的李强，对其味道、声音、人情关系非常熟稔：上午一般是60至80岁的老人，说古论今；下午则以谈生意的中年人居多。由于小孩少，李强受到老人的专宠，常常给他吃胡豆、花生、糖果之类，在物质贫乏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些都是过年过节才有的待遇。小时候受到的独特“熏陶”成为他日后的茶馆情结。

小学毕业后，李强零星做过生意。在1995年近30岁时，盘下了目前这家茶馆。茶馆的原址曾是个观音庙，民国初期改建为茶馆，水青瓦屋顶，老式穿斗房，老虎灶旁的大石缸里是从地下深井汲取的水，泡茶清甜，深得茶客们的喜欢。然而，茶馆生意岌岌可危。

李强希望能保住茶馆，保住小时候那种难得的 “人情味。”“以前吃饭，大家都搬到街上、院坝里，你家串我家，我家串你家，多和谐啊。现在邻居是谁都不知道。”

最大的挑战来自同业竞争：传统茶馆一杯茶5角钱，有什么赚头？不少人只是以茶馆为由头，实际生意是麻将、扑克牌等；有的老板还给客人借钱赌博，造成很不好的风气。还有些茶馆建成高档的茶楼，一杯最少20元。老人们怎么可能消费得起？“有一个老茶客，他孩子就开了茶楼，但他还是要天天上我这儿来。”李强说道，老人不属于有钱人，而现在的茶馆是开给有消费能力的，从环境、气氛到商品、服务，都很老人的需要格格不入。

“老人睡得早起得早。醒来后，能让子女给他烧水泡茶、陪他聊天吗？不可能。”李强说道，为此，他坚持茶馆每天雷打不动的早上4：30开门营业，一杯茶5角到一元；设施用具还是老虎灶、铜水壶、盖碗茶等，为的就是老人觉得熟悉、亲切，不拘束。李强的手机里也积累了不少照片，你看：“冬天戴军棉帽，抽管烟斗，坐得四仰八叉；夏天直接打赤膊，裤管卷起多高。在这儿，有同龄茶友，他们放松、自在，会觉得没有被变化太快的社会所抛弃。”

老人其实并不省心。有一次一位老人大便失禁，来不及上厕所，蹲下后还站不起来了，李强给他处理干净，又赶紧给老人的孩子打电话，送去医院。看似简单的茶馆，其实是很多老人的“沙龙”，是他们“老有所依、老有所乐”的载体。

但如此经营，生活乏味，收入惨淡，每年茶馆的维修还要另外支出。李强用在邮局工作的工资补贴茶馆，媳妇虽然跟他不吵架不打架，但就是不开心。

走红摄影界带出茶馆新天地

观音阁老茶铺在摄影界火了，李强也有点懵。他从来没做什么宣传，其知名度竟然就滚雪球般膨胀起来了。“可能最早是个外国游客，不走大众路线，东逛西逛就来到这儿，拍的照片获了奖，然后就被成都专拍茶馆的摄影家知道了，就传开了。去年马来西亚一个人拍了一组走了，今年还过着年，兴冲冲地又过来说获大奖了，还把照片拿了过来。还有韩国人编了书，里面有好几张茶馆的照片。”李强翻着手机展示着：“但都是韩文，说点啥都不知道。”

李强是个有心人，摄影家在拍照，他观察得仔细，慢慢有了很多心得：“高明或者更敏锐的人，捕捉的是生活，老人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他们的兴趣；而有些人可能茶馆看多了，就麻木了，不知道从什么角度拍。有一次我就跟他们说，你看那个老大爷，这么冷的天，赤脚穿胶鞋，你们是不是该给这脚拍个特写？”是真的有人文关怀，还是装出来的文艺范儿，有时候，作品真的会说话。

茶馆火了，做过电影的拍摄基地，一些传媒、摄影专业的学生也在此拍摄微电影、纪录片，完成毕业作品等。摄影的话收10元茶钱，学生给打五折，用这些钱来支撑茶铺，继续为需要它的老人提供服务。

有了李强这个向导，摄影家很快了解了拍摄对象的脾气性格：这个抽烟斗，那个抽卷烟；这个不让拍，那个距离多近拍都没事；这个角落有什么细节，那个旮旯什么时候光线好……李强都如数家珍。“很多作品获奖，我攒了一大摞，只选了几张不同时期的有代表性的挂出来。”有一次，一个获奖的摄友悄悄塞给他的模特200元钱。这位老人在文革期间受到刺激，无儿无女，只有侄儿照料他。老人把茶馆当做另外一个家。从忙里抽身的李强知道后，让老人买了5盒15元的卷烟，散给其他茶友，余下的125元又还给了那位摄友。“这儿的老人淳朴，才让大家随意拍。如果像一些旅游景区那样拍照收钱的话，以后的摄友就再也拍不到原汁原味的茶馆生活了。”李强执念要保持茶馆一片“净土”。茶馆门口的剃头匠为了提高收入，曾想对拍他的摄友收钱。李强说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不再提供他免费的水、电和顾客等候时的茶座。

何必跟钱过不去？李强说，大概还是因为小时候跟老人呆久了，让他越过年轻人的浮躁，提早有了更达观通透的人生领悟，看到最珍贵的不是财富，是对自己职责的尊重。

“很多人觉得我和老婆大半辈子耗在茶馆不值，但我觉得哪怕明天破产了，要去扫街，我也会尊重自己的职业，自己必须看得起自己。”李强觉得，他最珍视的是人与人之间纯粹的人情关系，很多老茶客有事没事会拎着一篮子菜，有时是一两个果子过来，老婆也被老人质朴的感情所打动，也开心起来了。

百年之后，茶馆还会在吗？谁来经营？李强说，人生是循环，总有迟暮的老人需要这块地方修养身心；也有很多人对茶馆感兴趣，他会从中挑那些不为盈利而为人情的人来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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