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只小花猫

□陈建文

我家曾有只小花猫,是小女的爱物。她把小孩儿的全部真情倾注于小猫，连洋娃娃也不抱而去抱小猫。这猫似通人性，只要听见女儿脚步声，便从菜地跑至小女脚边撒娇，还常钻到女儿被窝睡觉。半夜出不去，只要在炉边给它拨些灰，它绝不乱拉，拉了则自己盖掉。

然这猫似乎太懒，老见它呼呼大睡，却不增胖，更没见其咬来鼠子邀功——我家曾有过老鼠。这也罢了。一天小女叫痒，脊背上好几片红，定是花猫带来的跳蚤作祟所致。我便禁止小女抱猫，更不许让其上床。措施是睡前将它赶出，哪怕是寒夜。

起初，花猫跳上窗户狠叫。抓纱窗，挠木门，以此抗议我的“暴行”。清晨门开，它便久违似地往小女身上蹿，见我就躲，稍不留意又跳上床。一次将花瓶打碎；一次与小女玩，不留神挠破了小主人的脸。

鉴于花猫的顽皮及无“政绩”，我对它照料日渐懈怠。晚上赶出去三两天不归也只随便找找。人吃什么顺手给它舀点，吃不吃不管。时间一长猫碗长了霉，才发现花猫不吃东西，且呕吐。但它从不吐在家，一打嗝便抓纱门出去，一吐一滩，自己忙竭力刨土埋掉。时常伏在火炉旁畏畏缩缩，给它喂药，它很配合，却不见好。

花猫明白自己病了，便不再找小主人亲热，见其小主人亦只无力地干叫几声，以示对小女的友好。我则担心它晚上呕吐，尽管病了照例放它出去。它很懂事，开门就走，不吃不喝，也不到窗户边去抓去叫了。

有天寒夜，花猫朝小女“喵喵”两声，便歪斜着身子自行出门，十天半月没回来，寻之不见其踪影。全家都犯急，小女怪我不该放它出去，它一定死了。它很乖，不死在家里，一定死在不知什么地方的野地矣。

我亦内疚。想起花猫或许被野狗撕碎吞噬，便老大不忍。只好安慰小女：“那也不是只好猫，要养就养只机灵强壮的，必须会抓老鼠。”

时光荏苒，花猫淡出了我家生活视线。可有一天，小女发现院内有鼠；再后，屋里亦见老鼠穿行，而首当其冲是我的书。我想起了花猫，且感到冤枉了它。

这很快被证实——收拾菜地，挖出一堆死鼠，有的早已腐烂……

我好悔。我家的花猫其实是捉鼠的，只是不愿咬来炫耀罢了。它是受到我多次冷遇才离开的。它无法辩解，或不屑辩解。只有出走，哪怕是生着重病。原来小生灵亦知世态人情，亦不愿委屈求生。可如今到哪里去寻呢？

人啊，为何非要等到失去才知珍贵呢？为什么勤勤恳恳，不做表面工作，就很难得以承认呢？

我不能回答自己。

昨日，小女报告，花猫回来了，却没进屋，只站于院墙对着家门狠叫。努力唤，食物引，始终不进门。后来，见飞着的麻雀便追去了。

它大了，壮了，亦认得这个家，却硬是不肯进。小女说着又大哭，我也难受：小猫到底活了下来，亦没投新主。不然，它是不会连天上飞的食物也企图捕捉的。它也许想回来，却受不了我的冷遇；或是因为寒心彻骨，只是专程来给小主人彻底道别。否则，怎会专趁我不在才回家来呢？

我好悔。但世上许多事，当你深感后悔时，它早已错过改正的机会，并且是：永远。

我盼小花猫回来，我一定好好待它。

可是，受屈的小花猫，你能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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