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有所养”的困惑与选择

□李佳

2010年进行的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中国65岁人口比例已经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尽管中国人口年龄结构老化水平已经高于印度等发展中国家，还没达到欧洲发达国家的水平，但是在未来20-30年间，中国人口老龄化速度将是世界上最快的国家之一。

国家治理层面，一方面人口结构老化，客观上要求社会福利、保障结构等也必须随之发生相应的改变；另一方面，老龄化、高龄化、空巢化同时发生，“未富先老”、“未备先老”，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的经济基础、养老保障制度和养老服务体系还比较薄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国情，既不能对老龄化趋势忧心忡忡，也不能在政策调控中无所作为。基层操作层面，城市社区承担着社会管理的大量基础性工作，做好社会管理，离不开“化解社会矛盾”，而“化解社会矛盾”时，又离不开“从源头上抓起”。源头在哪里？不在别处，就在社会结构上，社会结构诸要素中，人口老龄化的客观存在，对于和谐社会建设、维护社会稳定的影响不可小觑。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几千年来普通百姓的美好梦想；保障人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是党和政府作出的庄严承诺。从顶层制度看，近年来，为了使老年人安度晚年，党和政府采取了一系政策措施——新修订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正式实施；基本建成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养老保险体系；连续10年提高企业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从基层实际看，在老年人基本生活整体上明显改善的同时，很多老人仍然面临着各种困难。伴随着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家庭人”逐渐成为“社会人”，传统家庭养老功能逐渐向社区转移，在社会管理的诸多工作中，处理好“老有所养”的问题面临着种种困惑和现实选择。

“头痛”医头的应急“土方”

如果说针对老龄化进程加速，国家出台《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提出到2020年全面建成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覆盖城乡的养老服务体系的社会管理思路是宏观上的通盘考虑，那么，在纷繁的社区工作中不断寻求解决具体问题的办法，在日复一日的“面对”中趟水过河，摸索出一条“社会化”养老的路径，往往是在一个又一个困窘中不得已而为之的现实选择，却又以民众的智慧，在实际运用中奏效。

以旌阳区旌阳街道北光社区为例，本世纪之初2001年，由于城市建设的推进，组建起以“农转非”居民为主体的新社区，拥有1782户，5067个常住人口的社区下辖6个居民小组，虽然社区地处城市中心，而社区服务的对象由农民到市民的转换却不能一步完成。

过去的农村“五保户”，现在的城市“孤寡老人”成为社区工作的一大难题，每日里衣食住行的生活照料，生疮害病的陪伴护理，都需要社区工作人员挂系在心。除了拆迁安置的住房外，由于身份转换时配套政策不完善，个人就业技能等方面的原因，这些城市新居民大多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他们当中老年人的日子更是过得拮据，由社区出面，四处化缘的短期接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2005年，一位贫困孤老躺在医院里，社区工作人员一边张罗到医院照料，一边还得替老人筹集医药费，火烧眉毛的“救急”让社区干部很是为难，到后来，想到了出租老人住房的法子，总算是应了急。这件事的处理为社区干部积攒了一点经验。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光社区老年人的比例已占到社区居民的60%左右，让他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的问题日益凸显。对于社区里没有工作、没有配偶、没有子女的“三无”老人而言，政府提供的由最初每月80元，逐年递增达300多元的最低生活保障费维持日常开销已经捉襟见肘，若遇生病或其他问题就更是艰难。怎样变权宜之计为长久之策？2012年，正值房地产公司与小区住户的产权确认工作渐次推开，小区干部想借此机会作一些尝试，在社区监委会、居民代表会上，社区干部就这一事项征求大家意见，得到的回应是众人不置可否。没有先例可循，“就只能摸着石头趟深水，只要我们是出于公心办好事，就能得到实际效果的验证”。社区党支部书记吴前琼决心试一试“以房养老”的“土方子”。

于是大家商讨出具体实施的若干条款：一、社区与老人商议，征得房屋产权所有人同意后，授权委托社区低于市场价公开拍卖其产权。二、同等条件下房主亲友或邻居享有优先购置权。三、成交后，房子产权归买方，而老人仍可居住使用，直到终老。四、购房者除兑现房款，还须与社区和老人签订承诺书，承诺对老人履行日常照料、生病陪护等义务。五、产权拍卖的委托人享有最终否定权，如老人对购房人的照料不满，可在社区的协助下，按照相关约定收回房屋另行拍卖，同时退还获拍人的购房款。六、所拍款项由社区帮老人购买养老保险，余款存在社区专账上，用于老人疾病等重大开支。

在获得各方认可之后，房主与社区签订授权委托书、组织公开拍卖、获拍方与社区签订承诺书，实质性运作按步骤进行。此项举措最先让社区的两位孤老受益，92岁的林仲常大爷、82岁的邱兴茹太婆，两位老人几十平方米的住房分别拍得6万元、4万元，所拍款项由社区建立专账管理，每季度在社区公示栏公开。专款专用的去向有二：其一，社区工作人员往返十余趟用这笔钱为两位老人办社保，确立老人的长期生活保障。其二、余额由社区建账，经社区两委班子商讨，给老人添置了液晶彩电、置买了公墓，每项支出都由当事老人签字、盖印确认。更让老人高兴的是，因为这桩“买卖”，老人平添了“亲人”，他们不只是在承诺书上作出了保证，而且在平常日子里承担起照顾老人生活的责任。曾一度绝望，在旌湖边徘徊，差一点作出冲动傻事的林大爷现在有了“女儿”，成天乐呵呵地颐养天年。过去脾气暴躁、总与邻里交恶的邱大妈有了社保金，安享着侄女一家的贴心照顾。

“第三方”介入的社会督促

社会管理包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正常运行都离不开伦理道德的制约。城市社区作为社会管理组织的基础单位，是伦理道德发挥作用的重点。基层的实践表明，充分调动社区居民自身力量参与社会管理，不仅能解决社区“老有所养”的难题，而且能提高社区服务的质量和水平。前期尝试的成功，为北光社区的干部增添了信心，他们又把目光投向社区里其他生活困难的老人。社区低保户肖某某有3个子女，却各自都有自己的理由不愿意赡养老人。在父亲与儿女两方话不投机的情况下，社区作为“第三方”介入，分别给老人及其子女做工作，彼此沟通后，按照前期“以房养老”的模式运作，肖大爷的房屋拍得9万元，大儿子买下房子，除开自己所占的3万元，他支付6万元给两个妹妹。此后，在社区的引导和督促下，3个子女都承担起赡养老人的责任，2013年9月，老人安详离世。随后，社区如法炮制，动之以伦理道德教育之情，辅之以经济调解手段，用“以房养老”的方式解决了10余户生活困难、多子女老人的养老问题，让老人们的晚年生活无忧无虑。

关于“北光模式”的两点思考

人终有不能工作而需要养老的一天，怎样养老？随着经济、社会、文化、观念和社会多样化的发展，养老的方式也必然会呈现出多样化的形态。“以房养老”这一“舶来品”在老龄化步伐加快的大背景下，已成为当下的一个热词，目前的试水中面临着中国传统家庭模式下“代际契约”关系的冲击；养老市场发展程度的制约；由此带来的不确定性可能让金融机构望而却步的诸多难题。

现实生活中，怎样运作才能让房子这一不动产变成老年人养老的保障，既要符合国情又要让百姓受益，基层干部和群众进行了多样化的探索。北光社区的“切片”，让人看到了“老有所养”的新模式，社区以“第三方”的身份介入，盘活老人房产，解决老人安度晚年的问题是一种大胆而有益的尝试，推而广之还需进一步完善：一、房产拍卖是市场行为，在资产评估的过程中没有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介入，只是由社区这种自治组织的形式出面，通过社区、老人、买房者三方协商，折算出相当的金额，而出售的前提条件是“亲友、邻居”优先，所以更带有“熟人社会”的感情弹性，尚需规范的法律操作。二、从买卖双方的合同和承诺书来看，内容条款比较粗放，类似于“遗赠抚养协议”。在更大范围推广，当需在专业人士的协助下进行细化，强调买房者附带有对老人进行抚养尽孝的民事法律义务；在资金管理及各类后续事宜方面，还须进一步完善，以保障老年人的合法权益，真正把好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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