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正军他乡的夜里时常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眼神父亲的眼

□马正军

他乡的夜里，时常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眼神。父亲的眼神，总是感染着我。

这几年漂泊在外，每次回家休假，第二天总要去看望父母。一推开门，父亲看见我，就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你的大儿子回来了。”已近耄耋之年的父亲，两鬓斑白，背也悄悄地驼了。

我知道，父亲是对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喊，也是对他自己喊。此时，父亲的眼神是激动的，喜悦的。二十多天后，我要返回他乡工作时，父母总是送我到门口，待我要上车时，父亲总是问我：“啥时候再回来啊。”父亲期待的眼神，总是让我想起女儿扑到我怀里，不让我走的期待眼神，我心痛不已。

第一次注意父亲的眼神，是在一个非常寒冷的腊月里，那一年我十九岁。

凌冽的寒风吹打着外面的树枝、电线，发出犀利的鸣叫声，纷纷扬扬的雪花四处乱窜，慌张而急切地扑向地面。我和母亲、姐姐、弟弟在大屋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说话，父亲不时来回穿过，走出大屋时手里总是拿着一塑料袋东西，透过窗户能看见父亲走进了厨房。厨房内大大的铁锅里炖着我们姐弟喜欢吃的排骨。那时，我们住平房，厨房在院子里。当一缕缕寒风偷偷地从门缝中钻进来时，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我们跑出去，拉开厨房门，一股浓烟迎面扑来，烟雾中父亲用毛巾捂着口鼻，不停地、沉闷地咳嗽着，炉子燃起的颤颤巍巍的火苗上堆满了纸灰。原来，天气寒冷，天然气供应不足，燃火很小，炖了很长时间的排骨熟不了，父亲一急，便不停地用报纸放到火炉上助烧，期盼快点炖熟排骨，好让我们姐弟及早吃到肚子里。父亲每次从大屋里出来，拿着的塑料袋里装满了报纸，父亲不想让我们看见。母亲嗔怪着父亲，父亲憨厚地笑着说：“没事，没事。”灯光下，我忽然发现，父亲的眼神里满是焦灼和愧疚。我的心在颤抖。

父亲焦灼和愧疚的眼神里透着爱。父亲的爱是厚重的，更是沉静的。父亲从来没有对我们姐弟说过“我爱你们”，但是我能深深感受到父亲那埋藏在心底的爱，那充满关切、充满深情、充满期待的沉甸甸的爱。

那是我们单位分房子的时候，我和妻分到了一个带阁楼的70型新居。我打电话给父亲，说房子装修，要用很长时间，我和妻工作都挺忙，请父母过来帮忙照看，二老很高兴地答应了。以往，请父母来住几天，他们都不肯来，我知道他们不想给儿子添麻烦，让儿子安心工作。而这一次，二老却欣然应允，是因为他们知道儿子需要他们。在车站接他们时，年近七十的父亲肩上扛个大包，我忙跑过去接下来，在和父亲一瞬间的对视中，我看到了父亲振奋和欣慰的眼神，好像实现了人生奋斗目标一样的振奋和欣慰。其实，我的新房子已装修好了，并搬了进去，只是请父母看看儿子的新居，好好住上一段日子，尽尽儿子的一片孝心。当我说出实情后，父亲眼神里积满了感动，眼里闪烁着泪花，右手在空中轻轻挥舞了两下，又轻轻放下，转过头望着窗外良久。

每当想起父亲的眼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多年来在他乡工作，不能时时在父母身边尽孝，心里总有连绵不断的伤感。

一次，我和几个同事酒后去KTV唱歌，我说我就唱两首歌，一首是《父亲》，另一首是《我的老父亲》。同事笑声不断。我走过去，拿起话筒唱了起来：

“……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儿只有轻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想想你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扶摸你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凝望你的目光，我看到了爱心，有老有小，你手里捧着孝顺，再苦再累你脸上挂着温馨，我的老父亲……”

当我发自肺腑、满怀深情地唱完这两首歌，KTV包间里无声无息，一片沉寂。

那一天，是我父亲的生日。

父亲不善言谈，有的只是默默地去做。我回到父母那里，总要和父亲喝两盅，父亲总是爽快地回应：“喝就喝，爸爸少喝点，你多喝点。”喝完酒，父亲靠在沙发上，我坐在父亲身旁说着工作上的事，说着社会上的新闻，说着旅途中碰到的趣事，父亲微闭着眼，脸上露着笑，不时插上一两句话。我的话语慢慢变短，声音慢慢变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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