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近些时候数次在报刊和网络上看见或读到媚雅这种

□李承志

近些时候，数次在报刊和网络上看见或读到“媚雅”这种说法。一开始是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媚俗不好，媚雅就好吗？”后来又见有人说这问题提得好，给人启发，令人深思。再后来，又见有人说，“上个世纪是媚俗的时代，本世纪是媚雅的时代”。

要谈“媚雅”，先得谈“媚俗”。虽然“媚俗”这一概念被普遍使用，多少与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有些关系，但其含义已与昆德拉意义上的“媚俗”颇有差异了。昆德拉意义上的“媚俗”意味着什么，且不去管它。而我们在谈论文艺时使用“媚俗”这一概念，是指创（制）作者为了某种功利目的而刻意取悦大众，为此不惜牺牲艺术品格，放弃艺术本身的追求。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存心要让所有人都“不懂”，拼命要同所有读者、观众较劲，我以为也可称作“媚俗”——只不过是一种相反的方式而已。

那么，怎样才是不媚俗呢？那就是既不着意取悦任何人，讨好任何时尚，也不着意与任何人过不去，而只是忠实于自身的艺术感受，只求尽可能真切和深切地传达出自身的体验、感悟。所以，“媚俗”的反面是“不媚俗”，而并不是什么“媚雅”，正如“自杀”的反面是“不自杀”，而并非是“自活”。所以，“媚雅”是一个根本不能成立的概念。同“媚俗不好，媚雅就好吗？”那无异于问“《肉蒲团》不好，《红楼梦》就好吗？”“流行歌曲不好，贝多芬就好吗？”“肥皂剧不好，莎士比亚就好吗？”……这都是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寻思“媚雅”这说法时，想起汪曾祺老先生在《金岳霖先生》一文中记述的一件趣事。金岳霖先生在西南联大时开逻辑课，有一个叫林国达的同学常爱提些怪问题。有一次他又站起来提了一个怪问题。金岳霖先生想了一想，说：“林国达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这是什么意思？”这一问，林国达傻了。林国达当然无法垂直于黑板，但这句话在逻辑上没有错误。而“媚雅”这种说法，便类似于“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虽然可以说“在逻辑上没有错误”，但却是不能成立的。“如果媚俗不好，媚雅就好吗？”这样的反问能成立并给人以启发，令人深思，那么这样的反问便也该如此：“说‘脏\’话不好，说‘净\’话就好吗？”“随‘地\’吐痰不好，随‘天\’吐痰就好吗？”“‘短\’斤‘少\’两不好，‘长\’斤‘多\’两就好吗？”……

“媚雅”这样一个凭常识就能知其荒谬的说法竟然被提出，被认可，被尊崇，倒真是耐人寻味的。从文学艺术到道德伦理领域，许多最基本的原则，最起码的规范，最常识的律令，都在被践踏遭毁弃。而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下，“媚雅”这样的说法才居然成为一个“概念”。当然，类似于“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的荒唐说法，并不只“媚雅”一个。这样的根本不能成立的“概念”近些年常常见到，有些还颇为流行，甚至成为一种惯用语，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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