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七年之痒”,老张的“七年之痒”

在北京，几乎随处可见乐陵人开的宾馆，他们的店被称为“乐陵店”。他们是这个城市里地道的外地人，却努力为来到这个城市的游人提供家的温暖。他们淳朴、勤劳，有时也感到无奈、彷徨。

从事宾馆经营7年的张鸿德是他们中的一个，经历了这个行业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变化。本报记者在北京，记录下他的辛酸与幸福。

张鸿德的宾馆位于天桥，距离前门和天安门不过20分钟的路程，宾馆的位置一直让他引以为豪。

老张说，这样的位置在北京算是得天独厚了。今年是他开宾馆的第7个年头了，很多人都成了他的 “回头客”。

老张的宾馆共有40间客房，在他看来这样规模的宾馆最适合经营，也 “便于管理”。除了老张和妻子，还有3个服务员， “每天就这5个人围着宾馆团团转”。

宾馆的服务员们习惯地称呼老张 “张经理”。然而，别人眼中的 “张经理”通常却做着诸如维修、保洁、保安的工作，丝毫看不出有经理的样子。

就在记者造访的那天下午，老张正在休息。原来，每天晚上他都要值夜班，他说让服务员值班自己心里不踏实。所以，一般这个时间正是酣睡的时候。

不管是对客人还是对服务员，老张一开口说话便透着浓浓的乡音。虽然来北京已经7年了， 45岁的他却没有发生改变，说起话来依旧淳朴。

一听是老乡，老张来了精神，爬起来向记者数说起这些年做生意的过往。

“做宾馆的生意，老张完全是 ‘现学现卖\’。由于不 ‘开窍\’，他的宾馆运行有点“艰难”。但不管挣钱多少，做起生意来，老张一直很实在。”

第一桶金

老张老家在乐陵大孙乡，来北京之前在镇上做了10年副食批发生意。 2003年，儿子考上了北京交通大学，为了陪儿子来到北京。当时，他和妻子并没有想到要经营宾馆生意，干上这行，用老张的话说完全是 “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

那年，来北京转了几天后，老张实在没有想到做什么生意好。最后， “实在不行就继续做副食批发”，于是便租下了天桥的一个门面。交了订金以后，老张后悔了，觉得在老家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来到北京继续做，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后来，他听说房东有意把那栋门面楼整体出租。老张想，天桥距离前门、大栅栏等主要的景区很近，如果开个宾馆应该不错，孩子每周来了也有地方住。于是，他想都没想，便把整栋楼租了下来。当时租金是每年20万， “在别人看来这是个巨额的数字”。

老张说，自己干宾馆的生意，完全是“门外汉”， “现学现卖”。当时，乐陵人在北京开宾馆还不像现在这么多。他打听到杨盘的一老乡在六里桥开了家宾馆，生意不错。随后，老张慕名去了那里。老乡很热情，老张在那里住了几天，学习这个行业的经营模式。

回来之后，他找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房子装修起来，宾馆开业了。

“说实在的，当时办手续，可没少费劲。”老张现在想来，觉得自己 “真够二的”， “放到现在，找找人就办了”。

老张告诉记者，自己干这行，一来是新手，没有经验，另外，生意上的 “那些事儿”自己也不会。所以，不管挣钱多少，这些年老张做生意一直很实在。

一般情况，宾馆和景区会有业务往来，熟了之后都能从景区获得门票，免费赠送给客人，吸引更多的人来宾馆入住。但在当时，这么正常的事，老张都想不到。

所以，由于老张 “不开窍”，他的宾馆运行有点 “艰难”。前两年，宾馆入住的都是些散客，基本没有固定客源， “经常会有大量客房闲置”。实在没人住，老张就去车站发放名片，招揽客人。

直到2005年，为数不多的几个旅行社把团队安排到了他的宾馆，才出现转机。由于老张的宾馆环境和价位都可以，吸引了大量的旅行团业务。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老张淘到了进京后的第一桶金。那一年，他挣了40万元。

虽然，房价都是老张自己制定，但是，老张坚持房价不能太高。与其它宾馆相较，他的价格都要低很多，标准间160元，普通间80元。

老张说，为了节约开支，开始就他的妻子两个人，既做管理员又做服务员。水管漏水、线路检修，什么活他都要亲自干， “处处操心，根本没睡过囫囵觉”。

由于每天都住得很满，老张和妻子实在忙不过来。于是，他专门回老家一趟，雇去了3个服务员， “家里的人知根知底”。这样，才算基本能忙得过来。

虽然忙碌，老张要求服务员对客人服务不能松懈，做到热情、周到。他常说： “要把客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只有这样他们才愿意留下来。”

那次，一位常住的客人在店里住一周，让前台每天早上6点打电话把他叫醒。客人入住的第四天早上，老张像往常一样给客人房间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老张以为是电话出了问题，便去敲客人的房门，结果同样没有反应。老张觉得有些蹊跷，甚至有点担心。于是，他用备用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发现客人跌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老张赶忙拨打了120，把客人送到医院。后来才知道，这位客人患有心脏病，由于抢救及时，才没有生命危险。

平时，也经常会遇到客人把手机、行李忘在房间的情况，老张总会千方百计与客人取得联系。 “给别人送去方便，下一次来北京他还会来这里住。”虽然不善表达，但老张说得在理。

老张的生意驶入了快车道，连续两年都实现了增长， 2006年更是挣了60万，老张着实没有想到。

就在那两年，乐陵人在北京开的宾馆遍地开花， “乐陵店”成了乐陵的一个新标签。

“宾馆生意，看上去很体面，其实并没有那么清闲。但是，乐陵人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有种肯吃苦的精神，应该有所回报。”说起自己和老乡们从事的这行，老张很自豪。

“他们觉得这是国家的大事，也是他们的大事。然而，老张怎么也没有想到，奥运会并没有带给他 ‘吸金\’的机会。”

奥运来了

2007年春节，还没有过完正月十五，老张就急匆匆地赶回北京。年前他已经联系了施工队，宾馆要进行重新装修。

这次，宾馆从地板到电视都进行了 “大换血”。老张觉得宾馆位置优越，硬件跟不上，生意会 “打折”。全部装修，共花去30万。

老张知道，奥运会马上就要在北京召开了。

和他一样，许多从事这行的老乡都热切盼着奥运会的到来，他们觉得这是国家的大事，也是他们的大事，想从中 “捞一笔”。

老张告诉记者， 2007年下半年，黄夹一个在北京做服装生意的老乡，看了南站附近的一个地方，也想开个宾馆，让他给参谋一下。凭着经验，老张觉得老乡选的位置不错，交通也便利。于是，老乡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盯着把宾馆装修起来。赶在奥运会之前，宾馆开业了。

然而，正当人们热情期盼的奥运会到来的时候，老张怎么也没有想到，奥运会并没有带给他 “吸金”的机会。

奥运期间，老张的宾馆被告知不符合行业标准。突如其来的 “设限”，老张始料未及。随后，生意一下萧条起来。尽管坐拥“黄金”位置，却只能眼瞅着没人入住，老张慌了神。

当年，不仅没赚到钱，还亏损了几十万，遭遇 “滑铁卢”，老张心情很沉重。每天除了拼命吸烟，没了主意。

听老张说，黄夹那位老乡更惨，做服装生意挣的钱全投在了宾馆上，而且还有贷款。“后来幸好被速8酒店收购，才使他的损失减少许多。”

截止2008年，乐陵人在北京开的宾馆已达数百家， “北京60%的宾馆都是乐陵人开的”，但这一年真正挣到钱的少之又少。

从奥运会之后，宾馆行业进行了大洗牌，不少刚开的宾馆相继关停， “一些老牌的店甚至都没能幸免”。

“这一年算是宾馆行业的转折年，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宾馆或被收购，或者以合理的价钱转让出去，不愿意再继续干下去，风险太大了。”老张感触很深。

老张坦言，租金上涨，自己每年要支付百万的租金， “北京的租金不是一般地高”。他也想过不干了， “只是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事做”。

“手里没有几百万，根本干不了。另外，风险也更大，装修起来，万一转不出去就砸在手里，血本无归。”

宾馆 “期货”

直到2009年五一期间，老张宾馆的生意才开始慢慢复苏，但他已经明显感觉生意再不像以前那样好做。 “客源倒是不少，但费用太高，挣不到钱。”

老张发现，这两年，又兴起了一种新的宾馆经营形式——宾馆 “期货”。所谓的宾馆“期货”是老张的戏称，也就是先选定旅馆位置，对其进行改造装修，然后转包或者转卖出去，从中赚取转让费。

老张说，自己头脑 “不开窍”，怎么也不会想到可以从单一地经营宾馆服务转向经营宾馆 “期货”。

“要有眼光，甚至还要有关系，比如了解市里对于选定的位置未来几年会不会进行规划、拆迁，一般人干不了。”说着，老张直摇头。

老张认识的一个老乡，把自己的宾馆转让出去之后，专门从事 “期货”经营，已经成功的转手了5家宾馆， “比单纯开宾馆来钱猛”。

“手里没有几百万，根本干不起来。另外，这个风险更大，装修起来，万一转不出去就砸在手里了，血本无归。”老张一边佩服这些人有魄力，一边自愧不如。他说，真正让他去做，还真没有勇气。

“前不久，几个老乡看好了一个地方，400多间，投资太大了，想让我入股，想了想还是没敢，越到了这个时候，越觉得更小心。”

“最辉煌的时候不仅是自己可以挣到钱，而且一说到开宾馆，人们首先都会想到是乐陵人， ‘是挺有面子的事\’。”

“寒流”来袭

今年，刚进入10月下旬，老张显感觉到宾馆生意冷清了许多， “每天入住率不足一半”。他感叹 “今年 ‘寒流\’比往年来得要提前”。

按照老张的经验，一般以11月作为 “分水岭”，进入11月，宾馆行业开始进入淡季，淡季会持续到年底，甚至到次年3、 4月。

“也就是说，到这个时候就可以盘算这一年经营情况怎样了。”

当记者问及对于今年的收入情况有怎样的估算时，老张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笑了起来。 “现在不行了，跟以前没法比，不赔钱就不错了。”

对于提前来袭的 “寒流”，老张早就想到了，只是他不清楚这样下去生意能干多久。这几天，他去了几个老乡的店里转了转，“情况都差不多”。

“大家都是自己干自己的，缺乏必要的指导，带有一定的自发性和盲目性，遇到问题，自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

老张觉得，从事宾馆经营这7年里，最辉煌的时候早已远去。那时候不仅可以挣到钱，而且一说起开宾馆的，人们首先都会想到是乐陵， “是挺有面子的事”。

“越来越多的人退出这个市场，或者被一些全国连锁的宾馆收购，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是觉得舍不得，因为 ‘乐陵店\’这张名片可能就没有了。”想到这些，乐观的老张突然失落起来。

随后，老张告诉记者，接下来，他打算趁着不忙，利用几个月的时间考下驾照，“只是上机考试有些头疼”。他说，要是年前能够拿到驾照，春节前就买车，自己开车回家过年。

“每年回家，别人都开车，自己没车觉得面子过不去。”说着，老张笑了。

□本报记者 王恩慧

采访手记：追寻幸福

这是一群有故事的人。

在北京采访期间，不管是文中的老张，还是其他没有提及的采访对象，这是他们留给我最深的印象。

比如老张跟我说，他曾经遇到过在客房里贩毒的违法分子，也曾经遇到过网上通缉的在逃人员。乍一听，像是电影中的情节，但却是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边。其实，不光是老张，其他从事宾馆经营的人都曾经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说他们有故事，另一方面是他们走上宾馆经营这条道路的过程中，他们本身就是故事的主角。老张还告诉我，在他们创业初期，几乎每个人都吃过很多苦，比如为了省钱，他们吃馒头蘸酱油，比如他们大包小包挤公交，会被北京人排挤。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习惯于在自己的故事中“忍辱负重”。

听完他们的故事，我会觉得有些心酸，继而感到惭愧。他们的故事确实很精彩，他们也确实很不平凡。然而，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把他们的故事精彩地呈现出来。

想想，他们的确不简单。背井离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寻找他们想要的生活。他们善良、勤劳、隐忍、包容，为着自己的需要，也为着这个城市的需要，克服着一切，付出着一切，共同塑造着坚毅的“乐陵品格”。

然而，老张跟我说，很多人从事这行，“往往不计后果”，带有很强的盲目性。但在我看来，这些人对于幸福生活充满了无限热爱，追寻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他们只是想过的更好一些。老张希望年底能够开着自己的车回家，这是多么朴素的心愿！所以，为了他们心中的美好生活，他们没有停止过追寻的脚步。

只是，不知道这些自发走出去的人们，当他们获得短暂的欢愉时，如何来面对变革和挑战？面对并购，面对风险，他们能不能意识到并停下来冷静地思考？是以积极的姿态迎接变革，还是自生自灭？

记录他们的辛酸与幸福，只是为了让更多人感知他们在路上的喜悦与泪水。祝福他们，在追寻幸福的道路上寻获属于他们的幸福，坚实而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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