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星期天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说去黄河边看他游泳。虽是初夏,但天不晴不阴,还有点凉气,我略一犹豫就答应了,约到中立桥十点碰头,不见不散。在中立桥等老高的时候,我看见体育公园里人很多,打篮球、羽毛球,还有在花圃间散步的,很热闹。老远看见老高提着两大包东西走过来,我说游泳也要装备单兵系统吗?老高笑着说小的一包是装备,另一大包是午餐。
两人过了桥,就看见右边,一片连一片的凉棚沿着河岸向东面铺过去。凉棚大都是用木杆或钢管支撑着,上面搭着黑色的遮光网。拐下去,冷冷清清没见几个人。时间还早,老高说等到快中午这里面人就满了,咱们再往东走,前面就是他们活动的地方,那儿清静,也有凉棚,他们还自己搭了一个房子。其实老高说的地方还挺远,曲曲弯弯地沿着河岸走了好远,老高指着前面说到了。
前面河道变得宽阔了,北岸形成了一个弯,在半人高的蒿草边,清出来一片平整的土坪,上面有一个凉棚,旁边是摆茶摊的屋子。已经有一拨客人坐着喝茶。老高一边念叨着“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一边领我到另一边围着布幔的地方,找个躺椅坐下。他向布幔外指了指,说他们的房子就在那边。我探头看看,果然看见石堤下的树林中掩着一间砖砌的小房子,静悄悄的没人。老高说他们那帮人中午就陆续来了。
我俩把带来的东西摆上桌子,卤肉、咸鸭蛋、黄瓜……摆了一桌,老高又拿出一包铁观音,说是新茶,让我品品。正要往纸杯放茶叶,老高说铁观音精品放入时,可闻“当当”之声,其声清脆为上,声哑者为次。我侧耳听了听,说果然有声音。老高笑了,说纸杯子能听出啥。老高说铁观音产自福建安溪,又叫红心观音、红样观音,形状以“蜻蜓头、螺旋体、青蛙腿”为佳,茶叶冲泡展开后叶底肥厚明亮,具绸面光泽者为上,色暗红者次之,品茶也有讲究,茶入口后,需得停留片刻,用舌上下搅动,然后徐徐下咽,茶味行走处香透五脏六腑,再重重呼气,甘爽馥郁不可名状。
说笑一阵,安顿下来后,我点了一支烟,松松地睡在躺椅上。岸边绿得近似透明的蒿草轻轻地摇曳,河水湍急却无声,波光闪闪的像鱼鳞起伏,奔涌而下。对岸的人、车没有声息地流动着,和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建筑物一起笼在薄薄的雾霭中,恍恍惚惚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端起茶,杯中氤氲盘旋,隐隐有草青气透出,轻呷一口,舌上便有了若无若有的香气。
我对老高说,曾皙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令夫子喟而叹,咱不是圣人,但在古代也算是准士大夫了,却一直没个闲适的消遣,整天活得很没趣;归庄在《寻花日记》中写的为看牡丹,“不问路远近,人贵贱,交亲疏,有花处即入”,何等率性适意,更绝的是“顾水中花影人影,狂叫浮白,口占二绝句,大醉而归寓”,只能是神往了。老高说又酸了,早就叫你出来活动,你不肯屈尊,今天就是让你看看我们的“率性适意”。
老高是游泳协会的,协会的人三教九流,却个个一身好水性,在黄河里如鱼得水,来去自如。几乎天天中午大家都来游一会,休息日更是要来游半日,兴尽而归。河边人多,换衣服不便,大家就凑着自己盖了一间房子,起初盖在河南岸,后来那儿建体育公园给拆了,大家就在现在的位置盖了一间新的。这儿偏僻,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再拆迁。同在“天上来”的黄河里中流击水,大家感情自是不同一般,往往休息日来的时候,大家拿来几瓶酒,带一点菜,游后赤身围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浑身舒坦,端的是其乐融融。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在房内生起火,架起锅,肉和青菜放进去,“刺啦”的一声,满屋喷香。等暮霭沉沉,酒已半酣,本来结冰的泳裤早已暖暖的干透,互相道声别,踏着夜色归去。后来有省上的领导听说了,便来看望,大家就有些感动,挤着围在领导身边照相,好多日还在说起。老高是热心人,早就要拉我来,可我是个旱鸭子,一是不会游,二是没在黄河游泳的胆子,那可不是谁都可以试的。老高鼓动我来感受一下他们的业余生活,边喝茶,边看他们游泳。
正说话着,他们的房子那儿有了声音,老高说他们来了,他先陪我喝会茶,睡一会再去游泳。这时已近中午,天上的云不知不觉变得厚重起来,像捂了一床棉絮,空气很闷,风也不安分地急促呼吸。我感到有点凉,老高却满不在乎地躺在椅子上睡起来。风越来越大,吹得布幔像旗一样鼓荡,呼呼做声。我后悔穿了短袖的衬衫,抱着胳膊缩在椅子里。附近什么东西被风吹倒了,乒乒乓乓地响着。我推醒老高,怕他感冒。他说不要紧,冬天比这冷多了,这是王者之风,不碍事。嘴里念念有词,依稀是:“……邸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蘅,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又翻身睡去。
这时过来两个穿泳裤的汉子,身上肌肉紧绷绷的,看了看老高,没言声向上游走去。
我突然感到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胳膊上,亮晶晶的。是雨点。慌忙抬头看天,黑云缓慢而低沉地压过来,天色暗了下来,河水反而变得亮起来,像一条白色的缎子急速地抖动。我刚要推醒老高,一个低沉的吼声在河面上响起来,震的对面的河堤也发出回应。激荡的回波还没消失,一个黑点在滚滚激流中顺势而下,紧接着又是一个。我看清楚了,那是两个人,就是刚才过去的。
我正担心他俩怎样靠岸,却惊奇地发现他们在湍急的河水中停住了,并且慢慢地逆水而上。我呆了,这太不可思议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在河的中央,有一块凸起的河床,因为几乎与水面平齐,不注意看不出来。在那块河床后面,水流比较平缓,他俩就在那儿逆水而游,忽而仰泳,忽而侧泳,恣意而为。
雨点密起来,地面开始闪着细细的亮光。老高翻身起来,说要去游泳,让我赶快躲到离得近的摆茶摊的人屋里,就匆匆走了。
我刚进去,雷声响了,雨哗地一下铺天盖地,门前的地面立刻打起无数的水泡,天空和黄河都笼罩在茫茫的雨幕中。在闪电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水天一色的背景上,几个精灵在天地间酣畅淋漓地狂舞。
一个多小时后,雨势缓下来,天光泛白,河水也显露出来。老高湿淋淋地跑来了,说他们在自己的房子里喝酒,大家听说他的朋友也在这儿,就一定要他来接我过去。我不知为什么,执意不去,只说以后以后。
回家的路上,老高歉意地说今天老天不作美,没让我体验他们的生活。我说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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