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教书,他只是学校请来的代课老师。我们的语文老师请产假,他只带我们半年的课。
他穿得不好,每一件衣服都是打补丁的。鞋子是农村人穿了下田的“解放牌”胶鞋。他讲课常常写错别字,学生问问题,把他的脸憋得通红,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往下滚。因而,他常常遭到同学们的嘲笑,笑他土,笑他没水平。
他姓杨,他来上课时,调皮的学生总是趴在门口喊,羊来了,山羊来了!引得人们哄堂大笑。他听见了,却只是笑笑。打铃了,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吃东西的继续吃东西,打闹的继续打闹。他站在讲台上,憋住了气喊,但下面依然如故。他没辙,无奈地呆站在那里。他不骂学生,也不打学生,总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因而全班50几个学生,没人会怕他。甚至,他们会公开与他叫板,在上课时吹口哨,拿着扫帚当吉他弹,边弹边唱歌。有同学还趁他转过身写粉笔字时往他背上扔纸团。他转过身,也不发火,只是热泪盈眶地看着我们。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潮湿的小屋。这个小屋原本是学校堆杂物的地方。他自己做饭吃。一次,我和几个男生去山上捉来一条蛇,打死了悄悄从窗子扔进去,恰好扔到了他的锅里。他追了出来,其他同学见状撒腿就跑。而我,恰好被他逮住。我以为,他会把我逮到校长办公室,那样我非被开除不可。但他没有,他只是把我叫进宿舍,含着泪,注视着我,给我讲小孩子应该要学会尊重长辈等等的话。最后,他把蛇从菜汤里捞出来。拉着我,到后院把蛇埋了。我呆在那里,那一刻,我的心里开始长出一颗小小的感激的种子。
我开始受不了同学们欺负他,当他们在黑板上写“山羊老师”等话时,我会冲上去和他们拼命。我大喊,不准欺负老师,结果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他知道后,第一次在课堂上发火,他狠狠地教训着打我的学生,让他们请家长。那一刻,全班都震住了,没一个敢出声。他把我叫到他的宿舍,用热毛巾给我捂脸。他说,傻孩子,以后别这样了,伤成这样,我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啊。
那以后上课,没有学生敢再叫他“山羊老师”了。他的课也讲得越来越好。我们才发现,他懂得的道理多,懂的故事也多。同学们慢慢地开始喜欢他的课,开始回答问题。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好,把我们看做他的孩子。我们班是差班,被打为淘汰生那一类,多数同学都自暴自弃,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他却常常鼓励我们,说我看得出来,咱们班的同学都是聪明的,个个都有特长,只要努力,将来准能有出息。他还指着这个同学说,你看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将来肯定是个作家;又指着那个同学说,你看你的歌唱得很棒啊,将来一定会是个音乐老师。他把全班每一个同学的优点都写成大字,贴在教室前面,从未受过这样表扬的我们,被他的这种鼓励照得心里暖暖的。
他的家在几公里以外,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周末,他会从家里捎来花生、蚕豆之类的,每个学生发一大捧。有时他还会带一袋子爆米花来,这时候,我们最开心了。学生生病,他会掏出一个月仅有的百来块工资,冒着寒风,把他们送到镇上最好的医院。几个贫困的同学,他还把他们约到宿舍和他一起吃饭。他让他们吃米饭,他却只吃一些红薯,那几个同学,端着热腾腾的米饭,竟然哭得七零八落。哪个学生的衣服裤子破了,自己不会补,他会帮他们补好。并且说,老师这次帮你补,下次你要自己补了,老师教你。
很快就到期末了,期末考试那天,外面下着大雪,那时恰好我们班的门坏了,学校一时没安上新的。风呼呼地从外面吹进来,我们坐在教室里瑟瑟发抖,坐在门边的同学,连笔都快拿不稳了。他见了,就走到门前,用身子挡住从外面吹来的寒风。他严严实实地站在那里,足足站了两个半小时。他穿得单薄,考试结束时,他的脸被冻得通红。我们哭着跑过去,抱着他。他却说,不碍事的,别哭,老师不冷。
可是,那以后,他就病倒了。我们也才得知,他不仅是因为冷着了,他原本就患有不治之症。由于家里穷,他只上过小学,他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老师,听说学校要找代课老师,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他很想再进一次学堂,当一回老师,就央求校长给他一次机会。校长知道他的情况后,就同意了他给我们上课。当校长把他患有癌症的消息告诉我们时,我们全班同学都哭了。
在医院里,看到他瘦削枯黄的脸,哭着叫他不要离开我们。他却笑着,伸出手一一抚摸学生的脸,用沙哑的声音安慰我们,说老师不会离开你们的,等老师好了,老师还要来给你们上课呢。
那一年的春天,他悄悄地离开了人世。他给我们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当原来的语文老师拿到班上念给我们听时,全班同学再次哇哇大哭起来。我们爬上高高的银华树,折了很多很多黄花,静静放在他的墓前。以前最调皮的几个男生,竟然提议要在老师的墓旁另立一块石碑,我们在碑上刻下了一句话:我们不仅失去了一位老师,还失去了一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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