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弗尼思说
(94)“小鬼子其奈我何?!”
黑母鸡这个鬼名字,盖过了她的本名公冶秀景。大有庄的人,都不愿意提她,公冶家族的人更是讳莫如深。
公冶秀景找的婆家是芝镇大户赵家。黑母鸡长得黑,除了脸有点儿黑,还有她的眼珠黑,头发黑,像炭一样的黑,只要一见她,让她瞅上一眼,都会被她的黑迷住,那黑是黑上加黑,惊艳!鬼名字“黑母鸡”就是这样来的。黑母鸡的女儿归妹,脸很白,但那眼珠儿和浓密的头发,比娘更黑更密,是个美人胚子,瓜子脸,尖下颌,大高个,一头黑发烫了,穿着旗袍在芝镇大街上走,后面的人指指点点,有当面骂的,有朝她吐唾沫的。她挺着胸,晃着那两个“饭”,旁若无人,人越多,她的胸挺得越高。雷以鬯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一脸的皱纹都乱了,乱了的还有心。
黑母鸡往雷以鬯身上凑,雷以鬯呢,拿着铁锨往后面躲。鬼子占了芝镇后,他闻不惯黑母鸡身上的味道了,那味道说甜不甜说酸不酸,有点烂地瓜味儿又有点臭鱼的腥味儿。可是奇怪的是,那个雨夜,怎么会沾了她的身子呢?那时候黑母鸡身上是晒干了的青草味,是切开了的苹果味,是浯河上苇扎鸟嘴里的露水打湿了的苇叶味,是刚出锅的烧酒酒头的蒸气味,那个雨夜之后,他能在黑夜里,嗅着那气味拐弯抹角找到她。后来找不到了,人味是会变的吗?
黑母鸡的皮鞋踩着了雪。雷以鬯把雪用铁锨端起来往一边送,小声说:“归妹好几天没见了……你得教着她学好。”
黑母鸡跳到了一边,搅起的雪沾上了牛皮鞋。她使劲跺着脚:“又是谁嚼舌头根子,我啥时不领着她学好呢?”
“那就好。”
“你可千万小心,鬼子明天过队伍,他们要去扫荡,来祭拜玉皇大帝。”
雷以鬯问:“鬼子要来?”
黑母鸡说:“归妹说的,你明日就别出摊了,在家好好歇着。”
“归妹……二十?十九?”
“接新年就二十一了。”
“该说婆家了,那样混着,不是个法儿。得过常人的日子。”
“你教她算卦吧?你个老东西!”黑母鸡嗔怪着回了一句。
雷师父低着头,没说话,拿起扫帚,继续扫脚底下的残雪。
黑母鸡转身进了道士的静室。雷师父心里直打鼓,这鬼子过队伍,是要到哪里开杀戒?
黑母鸡跟李道士说了有一袋烟工夫才出来。李道士满脸愁容,给雷师父招手,如此这般说了。
雷以鬯回到家,坐立不安,又拄着拐杖来到芝谦药铺,一步没迈稳当,在门口摔了一跤。公冶祥仁的大公子公冶令枢下午去给人送汤药,毛手毛脚地出门,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药罐子给打了,马上打扫,可汤药还是结了一层薄冰,雷以鬯走得急,一脚踩到那薄冰上,跌倒了。好在他一手抓住了门档,并无大碍。公冶祥仁听到响声,赶紧敞门,扶进里间,里间炉火呼呼地旺烧着。
桌上摆着酒,还没开始喝呢,先给雷师父满上,雷师父捏着酒盅,跟公冶祥仁说了明日鬼子过队伍的事儿。
公冶祥仁敬了师父一杯,说:“公冶秀景说的,应该是真的,我看到她今天还进了炮楼呢。唉,我这个堂妹啊,还有她的闺女归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天白日就往炮楼子里跑,也不怕人笑话。有一次,我见归妹坐在小日本的摩托上,嘻嘻哈哈地。我们公冶家蒙羞啊!我六弟公冶祥敬说要开祠堂在祖宗面前说道说道,公冶秀景的弟弟也让她带坏了,得教训教训。”
雷以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脸上火辣辣的。脑子里,儿媳妇、归妹,还有那个找他算卦的神秘女子在搅和。
“师父,您卜一卦。”
雷以鬯“唉”了一声,“年头不济,一茬人跟着命悖。”
卜出的一卦,是需卦。需卦彖辞:“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公冶祥仁跟师父碰了盅:“师父,我觉得您明天还是在家躲一躲,云在天上,需就是等待啊,等过了这天再出去不迟。”
雷以鬯脾气犟:“玉皇大帝生日,一年就一次,不去是大不敬。再说,咱们在自己的国土上,位乎天位,以正中。利涉大川,往有功。小日本其奈我何?!”
公冶祥仁说:“人在矮檐下……”
雷以鬯端起酒盅,仰脖而尽,吐出一句:“需于酒食,贞吉。”
忽然有“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公冶祥仁赶紧开门,迎进来的是李子鱼。
一见雷以鬯先生,李子鱼哈哈笑起来:“昌菽先生啊,省了我的腿了,本来从芝谦药铺直接去您家跟您下帖呢。”说着掏出了请帖。
“元亨利酒店开业一周年了,邀请诸位到酒店乐和乐和。”
“时间真快,都一年了。感觉好像是眼巴前的事儿呢。”
“可不,你忘了吗?你孙子‘一大盼子’的手让炮仗炸出了血呢。”
“嘿嘿,‘一大盼子’,小兔崽子,不安生。”
公冶祥仁、雷以鬯、李子鱼三个当事人思绪忽然都拉回到了一年前。
新闻推荐
监管机构介入管理本报讯媒体22日报道,日本金融厅将在今后几个月内监督主要金融企业瑞穗金融集团计算机系统的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