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诗织和她的“胜利” 打破日本对女性面临性侵时的沉默，但一切并未结束

伊藤诗织 资料图片

12月18日，日本女记者伊藤诗织在东京地方法院外举起一张写着“胜诉”的条幅。为了这白纸黑字，她等了两年多。2017年5月，伊藤诗织实名指控日本知名记者山口敬之对她性侵，打破多年来日本女性面临性侵时的沉默。然而，这两年多来，她面临的不只是诉讼带来的压力，还有来自社会上的谩骂与恐吓。即使胜诉，她仍表示：“我仍然需要面对它给我造成的伤疤。”

1找实习机会却遭性侵

那是2015年春天的一个星期五晚上，伊藤诗织还是一名在纽约大学攻读新闻专业的学生，刚结束在东京一家新闻社的实习。由于还想找实习机会，伊藤联系了她两年前在酒吧打工时认识的山口敬之。山口敬之是日本著名记者，时任日本TBS电视台驻华盛顿分局局长，与首相安倍晋三关系密切，被称为“安倍的御用记者”。对伊藤而言，他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前辈。

他们约在东京的一家酒吧碰面，喝完酒后又去吃饭。伊藤后来告诉警方，她印象中的最后一件事是感到头晕目眩，借口去洗手间，但随即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而山口压在她身上。“我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到的酒店，我从来没有那么失忆过。”伊藤认为，她被人下了药，山口性侵了她。

然而，这一说法被山口否认，他说两人之间并无强迫，事发后还若无其事地继续谈论工作，并表示伊藤没有证据。而伊藤确实没有保留好所有证据：离开酒店后，她回家洗了个澡，后来才发现犯了个错误：“我当时应该直接去报警。”

这不怪她。在日本，很多受到类似侵害的女性第一反应是责备自己：“这都是我的错。”所幸伊藤没有继续这样责备自己，她收集了一些其他证据，包括酒店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伊藤被山口拖拽着进了酒店。另外，一名当晚搭载他们的出租车司机说，伊藤起初有意识，要求他送自己去地铁站，但山口坚持去他住的酒店，称他们还有工作没谈完，后来伊藤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

2向媒体公开性侵遭遇

尽管伊藤报了案，也提供了相关证据，警方却一再强调，事情发生在私密的室内，不会有第三方知情。这种情况被检察官称作“黑箱”。2016年7月，东京地方检察厅针对此案做出证据不充分、不予刑事起诉的裁决。山口敬之没有受到惩罚，依旧活跃在公众视线中，2016年还出版了《总理》一书，作为政治评论家登上各家电视台。

伊藤发现，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我的发声被社会听到太难”。2017年5月，她公开名字和身份，召开记者会讲述性侵遭遇，并提交案件复议申请。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次有女性以公开具名的方式指控职场上的职权性侵。

作为遭遇性侵后诉诸媒体的“第一人”，此事在日本掀起轩然大波，民众态度不尽相同。有人质疑山口未遭逮捕与政府高层有关，也有一些右翼媒体和网民大肆诋毁伊藤。

2017年9月，伊藤的抗诉被驳回，她则继续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山口赔偿1100万日元。山口也不甘示弱，反以名誉和隐私受到伤害为由反诉伊藤，要求赔偿1.3亿日元。

3警方劝她放弃报案

2017年，是MeToo运动席卷全球的一年，世界各国女性行动起来，呼吁遭受过性侵的女性挺身而出说出自己的经历。本来，伊藤或许是日本MeToo运动的先锋，可在这个国家，她迎来的却是劝告、谩骂和八卦。

去年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采访时，伊藤说，日本警方甚至不鼓励性侵受害者报案：“他们（警方）告诉我，如果我还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想在日本做记者的话，就该放弃（起诉）。他们不想接这个案子。”

调查过程一次又一次揭开她的伤疤：“我被要求躺在地板上，三四名带着相机的男性调查人员对着我，他们把一个仿真娃娃放在我身上，摆出造型拍照。那是整个调查过程中最让我感到屈辱的经历。”

网上的声音更难听，甚至还有一些污言秽语。最终，伊藤逃离日本，旅居英国，离开了家人和朋友，也放弃了在日本当记者的梦想。

4“这并不是结束”

伊藤也是勇敢的。2017年10月，她将亲身经历写成书，出版了《黑箱》。在书中，她诘问日本社会、司法机关和媒体，为受害女性提出自救方案。2018年，英国广播公司将她的遭遇拍成纪录片《日本之耻》，在全球引发强烈反响。

《纽约时报》曾以这样的标题报道伊藤：“她打破日本对性侵的沉默。”这或许也是伊藤能引发强烈关注的原因。在日本，很多女性将被性侵看作一种耻辱，谁又会把“耻辱”公之于众呢？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2014年的数据显示，日本性侵案件的数量非常少，每10万人还不到1起；在美国，这一数字为37，英国则是51。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日本的性侵犯罪少，而是许多女性选择了沉默。日本政府内阁办公室的数据显示，只有4%的受害者选择报警。

2019年12月18日，伊藤终于迎来胜利的消息。东京地方法院裁定伊藤胜诉，判决山口敬之赔偿330万日元。“从早上醒来，我收到了来自全世界的很多信息，他们告诉我，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和我在一起，因为我的行动是有意义的。”伊藤说。

手举“胜利”的伊藤笑中带泪接受采访：“很高兴向大家传达这个好消息，感谢大家，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像这样一点一点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变化。”然而，“从今往后，我还必须思考如何面对自己受到的伤害，所以说这并不是一个结束。”她说。据《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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