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花的情绪

一念秋风起，一念秋风长。那日路经长坡村，在一处沟渠洼地，偶然看到一丛丛的芒花，招招摇摇，迎风而动。沟渠两旁原是连片金黄的稻田，这白亮亮的芒花，异常醒目。心头一喜，便停下车来，驻足观看，并拍了些照片。

有多久没见过芒花了？我打小就认识它，已记不真切。立在枝头的芒花，一枝枝，一蓬蓬，像鸵鸟的羽毛，洁白如雪，不妖不娆。每次路过遇着了芒花，我爱折些捧在手中，若宝贝一般。

那时候，我对花草颇感兴趣，像爱美的小姑娘。秋天里的花儿，本来就少，见着了总要摘一些，譬如美人蕉、波斯菊，抑或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慢坡、渠边、荒滩等处，常见到它们的身影。芒花一般是成片生长的，秋来发花，如白云依依，在阳光下轻柔摇曳却又苍劲挺拔。到后来，我离开村庄，进城工作，芒花便只能恣意开在记忆里了。

眼前突兀出现的这片芒花，似乎与记忆重叠了，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我的兴趣马上来了，莫非，它是最容易扰起一池乡愁的花絮？

曾读过一些关于芒花的文章。林清玄写过好几篇芒花的文章，我都读过。他在《青山白发》里，甚至以白发来比喻芒花，以唏嘘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印象颇深。“高秋对凉野，四望何萧瑟”，天高云淡，素风阵阵，秋雁南归，呃呃作声，难免不让人慨叹人生秋凉。林清玄笔下的芒花，让我还是看到了一种意象：“芒花竟像一种秋天的情绪，感染了整片山丘。”那种情绪，是如此的坚定与自许。

在秦岛的散文诗《心比芒花》里，也说到芒花的情态。秦岛写到：“芒花不是花，只是一次心动时刻的纯洁……心，却比芒花更白。啊，世上最动人的倾诉，无非也是这样的明明白白！”我的心绪，仿佛也随着芒花一起絮语，一起簇拥着过往的时光。

尽管，芒花的意象是一样的，但它带给人们的情绪各不相同。在电影《太平轮》里，几次出现男主角回忆的片段，他与女朋友在如霜胜雪的大片芒花中，一起绘画、弹琴，情景很劭美，那是一种乡愁与思念的情绪。在另一部日本电影《雪国》里，也有芒花的画面，纨绔子弟岛村，他一下火车，便看到了一位老妇人，腋下夹着一捆芒花和山上白花花一片银色的芒花，“好似倾泻在山上的秋阳一般”，此处的芒花，已然显露了一种淡然处之的情致。

多整蛊人的芒花，多不让人消停的芒花！

我还记起以前家里用过的一把小笤帚。小笤帚是父亲采集芒花扎制的，用于掸去桌椅、沙发、电视柜子的灰尘。到了除夕，几人贴对联，因浆糊粘手，父亲便拿着那把小笤帚，将贴上去的对子拂扫妥帖。“如果用手整贴的话，会弄脏了字面。”我暗暗佩服父亲的细心。门前树已秋，窗里人将老。父亲不在了，那把小笤帚也不在了，但那些小事偶尔还会入梦。

往事与现实哪个更近？我似乎没有主张了，感觉它们都一样。而我在长坡村的沟渠边，又一次见到了芒花。这次，我仅仅是观赏芒花，拍拍照而已，不再去折它三五枝，把玩于手。如果那样，对我来说，则可能是一种伤害。

眼前的芒花与我只隔着一条水沟的距离，与往事却隔了一个梦境。芒花依旧随风摇曳，明明白白，而我，犹有疑惑，轻风与芒花都起舞了，我与往事又在哪里互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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