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表里 低眉

·低绿枝

古代最流行的眉毛款式，应是远山眉，也叫小山眉，《西京杂记》里形容卓文君容颜姣好，说的就是“眉色如望远山”，其它诸如“远山眉黛横”、“眉是远山横”之流，总脱不开这个窠臼。远山是什么样子？国画山水里常看到，黛青的，隐隐的，弯弯的，所以远山眉，也自然要具备这几个要素，细，淡，弯，想一想，与蚕蛾触须那样细长而弯的所谓蛾眉，与中间弯两头尖的所谓柳叶眉，也没有多大区别吧，女子要秀美，眉毛大致脱不开这个形状。

日本平安时代，贵族阶层流行的眉很奇特，要把原生的全部剃了去，来个乾坤大挪移，到额头上去画两道眉，额上生眉，有吊睛猛虎的感觉，怎么会好看呢？平安时代相当于我们的唐朝，那时他们对汉文化崇拜入骨，什么都刻意模仿，据说此等眉式也是仿照我们。可是，我们从《诗经》时代就喜欢螓首蛾眉，美女的标准，额广而眉弯。美丽的唐朝，竟然干了一件这样破坏风水的事？

古代女子化妆，眉毛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反正不用上班，慢慢画吧，妆成了，娇滴滴地去问郎君，画眉深浅入时无？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再跑回闺房，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顾影自怜半天，时间也就打发过去了。碰到温柔的相公，两个人如胶似漆的好，做老婆的就不用自己画眉了，汉朝大臣张敞，因为给老婆画眉这个业余爱好，还被实名举报了，朝堂之上皇帝责问，他以“闺房之私”辩解，皇帝遂未深究。当然，《汉书》记载这个故事时，还说了句很关键的话，“上爱其能，弗备责也”，看他工作能力不错，就饶他了，言外之意当然就是，如果不是工作干得好，肯定要追究。

外甥女二十岁，天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化妆，涂涂抹抹在镜前半天，明明是桃腮粉面蛾眉杏眼，偏偏抹来描去。我说，不如素面好看，但她在航空公司工作，不妆不准上岗，早已习惯了。不化妆不准上岗？这规定也奇葩，不是有句“却嫌脂粉污颜色”吗？有时候，脂粉确实是污颜色的。青春不自知，美就美在自己熟视无睹。

化妆是件费时的事，被快节奏的生活催着撵着，纹眉绣眉普及起来。昨天同事新纹了眉毛，上面还厚厚糊着一层药膏，细看过去，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天，挨了那么多刺，不疼吗？那疼还未过去，她就戴上宽边帽遮住阳光，急急奔赴菜场、奔赴学校，低着新月一样的两道眉。女子的心，一旦被那个人收割了，便从此低顺了眉眼，俯下了身段，在尘埃里安心地开狗尾巴花。余生都埋进凡尘烟火里，更多的，是再也不在镜子跟前浪费工夫。那两道眉弯，不纹也不画了，日子早把他变成亲人，你知道，他会爱你疏眉不扫枯萎如老妪，会爱你黄恹恹的脸上皱纹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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