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写给音乐的情书

□徐敏

翻开一本小说之前，总是会有所期待。或是期待小说呈现一个构思精巧的故事，或是期待小说能塑造一个文学史上的经典人物，或是期待小说有流畅深沉但不枯燥的环境或心理描写。然而，《蜜蜂与远雷》这本书都没有，全书写了一场三十五万字的钢琴比赛。

它以日本静冈县举办的国际钢琴比赛为原型，虚构了一个每三年举行一次的“芳江国际钢琴比赛”。明亮而强有力的音色，慢慢包裹着这个充满躁动的世界，无数怀着梦想和希望的天赋者相聚在此，邂逅在芳江这座小众的城市。跟着养蜂父亲辗转各地，追随钢琴大师尤治·霍夫曼的天然少年风间尘，有力地敲击着听众悸动的心弦；曾被捧为神童的神秘少女荣传亚夜经历变故后重返舞台，带来了更具转折和感情的节奏；出身艺术之家的钢琴王子马塞尔，甜美华丽，复杂忧郁，带给舞台融合了多种风格的混血海风……音乐仿佛一瞬间的美妙之刹，叩开了满是花海的人间天堂。

小说以钢琴比赛海选为开头，以决赛为结尾，通篇绝大多数笔墨都在写这几名钢琴演奏者如何在舞台上演

出，大段大段地描摹演奏者手下钢琴发出的音色。“曲子后半正向着高潮前进。光辉灿烂的旋律，令人惊艳的和音的连续敲击和加速，从钢琴，不，从舞台上的大长方体空间，好像跳出了音的墙壁。”“那高分贝的声压，飞跃而出的音乐扑向观众，观众在座席上拼命顶住音乐的狂风。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绝顶快乐。地震一般浑厚的震音，像高速球一样向观众的脸、眼睛、耳朵，全身袭来。”“低语一般的短句，语句简短，充满神秘。在静寂和简朴后面，铺展着一个如此丰富的世界。”

就是这样描摹钢琴所发出的音乐的句子，作者写了不下十多遍，并且每一段往往用数千字来描写。高明的是，语言清晰精准地传达出了音色的细微区别。即便是不懂音乐的人，也能从如音乐般流淌的文字中感受到每名参赛者的风格。它让人喟叹，原来竟有如此丰富的描摹钢琴音色的语言。

作者恩田陆是一名女作家。确实，只有在日本这样高语境文化的国度，才能够从女性拥有温柔的视角诞生出这样的小说。三十五万字跟随着音乐流淌——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

这本书的写作技巧是许多评论家探讨的话题。多年来，诸多作家们对小说的写作技巧做出了许多有益的尝试，而《蜜蜂与远雷》的写法，舍弃情节、弱化人物、描摹音乐，完成了一种成功的探索。据说作者恩田陆构思12年，取材11年，写作7年。本书出版后，在2017年接连获得第156届直木奖和第14届日本书店大奖冠军，销量超过村上春树新作《刺杀骑士团长》。

然而，让我觉得最感动的是，这场钢琴比赛中，最终给音乐打分的不是艺术，而是情感。不是借助语言，而是通过音符来分享情感，消解在这个蓝色星球上永恒的孤独，这是音乐的通达人心的无上魅力。正如作者所言：

孤独沉淀于动荡不安的时间长河的水底，平时似乎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时间多愁善感。然而它仍然藏身于日常生活的背后，成为人生的底色。不管是谁，就算生活在令人艳羡的幸福的顶端，过着圆满的生活，在幸福背后，人这种生物，总是背负着孤独。

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歌唱这种孤独——那些在漫长的岁月中看起来只是一瞬的人生的幸与不幸。

听说已经有这本书的铁粉在网易云建了小说中几位主人公演奏的钢琴曲歌单，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耳边播放着同样的钢琴曲会是什么感受？是亲吻手边的蜜蜂，还是聆听远方的阵阵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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