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但又幸运的“追光人”

下村修展示他赖以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绿色荧光蛋白(GFP)。日本NHK电视台21日报道,2008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下村修去世,享年90岁。与诺贝尔奖得主这个耀眼身份相比,更引人瞩目的是这位老人一生的坎坷与不幸——经历长崎原子弹爆炸一度失明。毕业大学牌子不够硬、研究方向不起眼、博士后一干二十多年,直到80岁仍默默无闻……然而,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生命中值得为之追求的那缕光,并耗尽一生、不计成败地追了下去。

本报记者王昱编译

核爆后“多出来的人生”

1928年,下村修出生在日本京都,后来又搬到长崎。在他的童年时代,日本都处在“全民勒紧裤腰带对外侵略”的疯狂之中,在下村修上中学时,这种疯狂终于达到了极致——由于战事不力,日本不得不将学校里的孩子也投入战争机器。下村修自己后来回忆,那时男生们每天不是在参加军事训练,就是到军工厂上班,几乎从没在教室里安安静静上过一天课,而且还要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有一次,下村修和同学正在做工的工厂遭到美军轰炸,一场连环爆炸过后,下村修发现一同来做工的同学们都死了,“那一刻,觉得自己的人生快结束了。”

1945年,下村修17岁,身为高中生的他刚刚赶到工厂准备开始工作,就听到美军重型轰炸机那种特有的轰鸣声。“又是空袭吗?”他这样想着,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望,他看到了原子弹第一次爆炸的奇景——代价是被闪瞎了双眼。

“那光强到无法形容,就像亿万个太阳在你眼前爆炸。”他后来回忆说。在失明的那段岁月里,下村修一度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了,于是他拼命回忆着曾经看到过的一切,为自己后半生留个“念想”——海的蓝、樱的粉以及血的红。然而,给他最深印象的仍是闪瞎他双眼的那束光。那是种死亡之光,他这样觉得,生命之光不应该是那种感觉。

在原爆亲历者中,下村修是幸运的,几个星期后,他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虽然展现在他眼前的是日本战败后的满目疮痍,但下村修依然很高兴。“那感觉很奇怪,觉得之后的人生是上天多给我的。我该用它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他说。

生命之光如此美丽

也许是因为失明的经历,他选择了学医,在长崎医科大学读了三年书,虽然只是个专科,但下村修一心扑在学业上的勤奋劲感动了他的老师,他被推荐到名古屋大学深造。可是,他想要师从的那位教授刚好外出了。走投无路时,他阴差阳错地碰到了另一位学者平田正义。相谈之下,平田教授很欣赏这位勤奋得甚至有点稚拙的年轻人,将其揽入麾下,给了他一个很冷僻的研究方向:海萤为什么会发光。

这其实是个很吃力不讨好的研究,此前美国学者在这个问题上耗费多年都毫无成果,平田认为这个方向成功可能性不大,把它分给下村修,一是想靠这位勤奋青年的冲劲儿再试一把,更主要是因为下村修并非他的博士生,没有博士论文压力,研究不出什么也没啥。

然而,下村修对这个安排却很高兴。在海边长大的他从小就对这种海洋生物为什么会发光很感兴趣。与原子弹爆炸时的死亡之光不同,他觉得海萤是一种美丽到令人着迷的生命之光。他夜以继日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幸运终于降临在他头上,在一个冬夜的实验过后,过度劳累的他没来得及收拾实验物品就回家休息了,第二天,他发现留下的试管中意外提取到了梦寐以求的荧光素。下村修把那时称为“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

不计名利的独行者

因为这个意外发现,名古屋大学破格授予下村修博士学位。然而,下村修的追光之旅并没有就此结束。他的研究引起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约翰逊的注意,后者写信邀请他去美国做自己的助手,一起研究一种发光水母。

此时,下村修已经当上了名古屋大学的助理教授,如果选择留在日本任教,一条安稳的大学教授之路本已在他脚下铺开。如果去美国,除了约翰逊的博士后助手,下村修拿不到任何别的身份。但为了追寻自己痴迷的生命之光,下村修毅然赴美。

在美国的研究是一场真正的“追光之旅”,下村修经常要随约翰逊横穿整个美国,为的只是多抓一些发光水母。在大多数时候,下村修在美国的生活与其说是个科学家,倒不如说更像个渔民。

但辛苦的劳动没有换来认可,由于学校看不到他们的研究方向有什么实际价值,下村修在约翰逊的实验室里居然一直做了20多年的博士后,直到1980年才成为波士顿大学兼职教授。其间,下村修曾在1963年回到名古屋大学任副教授。但不到两年,下村修又回到美国——他放不下已经开始的研究,与那些让他醉心的生命之光相比,名利对他反而是虚幻的。

上天似乎注定要为这位勤奋的“追光者”加冕。1962年,下村修发现了绿色荧光蛋白(GFP)。在随后十多年中,他又进一步研究该物质的机理。这项工作起初被学界忽视,但进入20世纪90年代之后,随着显微成像技术的成熟,人们发现GFP竟然是观察和追踪活体细胞最理想的材料。有了这种物质,研究者们再也不需要把细胞杀死之后再染色观察了。在它的帮助下,研究人员能够看到前所未见的新世界,包括大脑神经细胞的发育过程和癌细胞的扩散方式,其科研和商业价值无可估量。

然而,这些与下村修都无缘。2001年,默默无闻的下村修退休了,他把自家地下室改造成实验室继续发光细胞研究。哪怕是2008年诺贝尔奖委员会通知他获奖时,这位当时已80岁高龄的老先生还在家中捣鼓着新实验。

虽曾历经磨难,赞誉和褒奖也姗姗来迟,但下村修仍说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在战争中我活了下来,研究中总能遇到好的导师提携,这些都值得感谢。”他淡淡地说。

命运给过下村修两束光——原子弹爆炸的死亡之光与细胞的生命之光,前者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观,后者让他痴迷了一辈子。

新闻推荐

野村控股与中投签署备忘录：拟成立中日产业合作基金

10月26日，澎湃新闻记者从野村控股株式会社（以下称“野村控股”）获悉，野村控股与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称“中投公司”）共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