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崎润一郎(1886-1965),日本小说家,受波德莱尔、爱伦·坡、王尔德影响较大,以悲观、虚无、唯美风格著称,甚至展示病态与畸形的情感,因此早期也被评论界称为“恶魔主义”。代表作有《细雪》《春琴抄》等。 《犯罪小说集》
作者:【日】谷崎润一郎 译者:周瑛
版本:新民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8年8月
以耽美恶魔主义著称于世的谷崎润一郎,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则是他也曾经追随日本推理文学的步伐,写就一批犯罪小说。除了大多数推理小说诡谲怪异,情节离奇的印象,谷崎润一郎还打造出了极富个人色彩的悬疑氛围,突破了推理小说中常见的亲临犯罪现场“在场式”探访,以犯罪者的心灵独白为切入或是在他者的旁敲侧击之下和盘托出清晰的内幕,挖掘人内心深处对性欲的渴望和人性的本能。《犯罪小说集》中收录的七则犯罪故事的共同之处在于,犯罪者皆有着极度敏感、神经质、胆小易怒的病态特质,扉页上“比起现实,我是以梦为基础生活的男人”揭开了幻想谶语的序幕。
安德烈·纪德塑造的“背德者”米歇尔给后世摆脱传统道德束缚,崇尚自由者埋下了伏笔,谷崎润一郎的《有前科的人》即是他的追随者,小说中“我”是他人眼中的天才艺术家,彻头彻尾的老实人,但其自身早已沦为背德者,犯罪者在自白中澄清了自己如何步步走向毁灭。作为复杂存在个体的艺术家,灵感的乍现、疯癫的创作赋予他不同于常人的思维方式,自认为艺术上得到的来自他人的赞赏就能掩盖恶习和罪行,将伟大的作品奉献于世就能打破平庸世俗之人的指责。天赋和劣势皆为与生俱来,犯罪倾向同艺术顿悟一般难以自控。因K男爵对“我”艺术上的赏识而成为朋友,从抱以同情,深情厚谊到不断忍让,最后察觉被骗,K男爵一次次屈服于“我”的祈求,而“我”又沉迷与女模特的交往中无法自拔,被金钱和情感绑架的艺术家沉浸在幻觉中,以艺术做伪装不断透支着信用和友情,自如穿梭于艺术世界与人间邪道之间。当空想所特有的美丽消失,现实中的丑恶暴露无遗。
谷崎润一郎发觉出一种“坏人”并对其作出了定义:以天赋抵消种种背德行径的人。如“我”所说,“我只是在我的肉体活在这个世上的短暂时间内做坏人”,世俗的堕落远远不敌对艺术的崇拜,而缔造出那份艺术的我才是真正的自我。一个人在某领域的超常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短板,道德败坏、金钱欺诈……而他们全然不知,任这些漏洞腐蚀掉整个人生才是一个人真正的短板。反观其作品:丰润的色彩、深邃的光泽、庄重的线条……肮脏思想包裹之下的艺术却充满着宗教气息,仿佛一幅赎罪的图腾。同样身为艺术家,《柳澡堂事件》中身着波希米亚风的青年美术家在澡堂氤氲的水汽中误将泡澡客人当成女友琉璃子,制造了一起“幻觉”杀人案。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他意识中的琉璃子淫荡多情、性格乖张,而事实上琉璃子忍受着他癫狂的行为,二人过着相爱相杀的生活,酝酿着一场血腥的犯罪。
在谷崎润一郎的眼中,女人传达出来的总是朦胧、若即若离的感觉,《阴翳礼赞》中写道,“女人就隐藏在这种永远幽暗的黑夜深处,白天绝不抛头露面,只是像幻影一般出现在‘夜短梦苦多\’的世界里。她们像月光那样苍白,像虫鸣那样呜咽,像露水那样脆弱,总之是在昏暗的自然界产生出来的凄绝的魑魅之一。”艺术就是性欲的发现,美术家癫狂的血统迫使他将过度的精力投入到抽象艺术世界,魔芋、凉粉、蛇、山药泥等一切软糯黏稠的东西都会挑起快感,这些指向女性身体的符号促成创作的同时,也在无意间成了他犯罪的帮凶,澡堂黏腻的氛围给了他想象的空间,一触即发。
“侦探推理小说之父”江户川乱步对谷崎润一郎的《途中》如此评价:“给侦探小说划出了一个时代”,比起处心积虑设计一个毫无破绽的案发现场和环环相扣的推理分析,谷崎润一郎更擅长于透过日常自我观照推敲生活缝隙中的细枝末节,在剥洋葱式的自我思索的问答中推进犯罪动机。看似无意的聊天,一字一句指向犯罪的真相。他的写作动机并非将文本视为一个案发现场,而是日常生活对晦暗人性的推敲,看似和正常人没有区别的犯罪者,无法撼动固若金汤的现实,退而求其次寻求内心中“触手可得”的幻影,恰如“狗为追求水中肉骨头的影子,丧失了到嘴的肉骨头。跟爱人如愿以偿结了婚,恐怕那时候,肉骨头下肚,倒要对水恨惜这不可再见的影子”,情感和艺术仿佛镜花水月,艺术包裹的“恶之花”也难逃围城的魔咒。
□刘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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