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洋车夫, ■生活偶拾

□周子元

小时候，邻居家有个拉洋车的车夫，大伙都称呼他“老刘”。平日里，他身上穿着一件旧衣，外面再套一件车夫专用的马甲，脚蹬一双旧布鞋，家里穷得连个媳妇都娶不起。忙里偷闲，有时候会到我家坐一会儿，跟母亲说说话、解解闷。遇上家里吃饭，心善的母亲就给他递上一些尝尝，他也很实在，三口两口就吃进肚子里了。那时候我还小，日久天长我从老刘的言谈中，听出洋车夫们的艰辛和苦难，像老刘这样的好人，整日拼命奔波，却看不到出头之日，过不上安稳日子，我很为他的处境愤愤不平，期盼能改变。

洋车是从日本引进的，又称东洋车，因读起来拗口，人们就把“东”省略了。洋车登场后，取代了传统的马拉轿车，成了新的代步工具。原先的马拉轿车，是在木制的大板车上搭建上一个精致的棚子，人坐在里边可以挡风、遮阳、御寒，轿车不用时就把车停在墙外，把马拴在拴马石上。洋车出现后，马拉轿车便退出了历史舞台，那个与其连接在一起的拴马石也随之失去了它特定的功能。洋车比马拉轿车要轻便得多，支撑着车厢的是两个带辐条的大轮子，轮子是气压式的，大大减轻了洋车启动之后所出现的噪音和颠簸。厢后面有个可以折叠的遮阳伞，根据天气的情况和乘客的需求，或支起或放下，非常方便。车的两旁各有一根长长的辕杆，伸展在车厢底部，两根辕杆的前端被一个横杆连接着。乘客上车后，车夫就站在横杆里面拉着跑。

在旧社会，拉洋车是个不怎么让人提气即让人看不起的职业，车夫的社会地位相当低贱，动辄遭人冷眼，没有人格尊严，老刘在这方面有着切身的感受。他常常告诉我们，乘客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如何，不管他们是和颜悦色还是横眉冷对，也不管他们怎样招呼你，只要乘车，就要满面笑容地迎上前，问明地方，讲好价钱，恭顺地把车停靠在马路旁，放下辕杆，取下挂在车旁的鸡毛掸子把座位轻轻掸几下，以示服务周到。待乘客踩着脚踏板轻松走上坐好后，如果需要放下遮阳伞，就慢慢地把伞伸展开来。准备工作就绪后，车夫启动车时还要向乘客提醒：“起步了，坐稳！”这时车厢随即后仰起来，客人坐在座位上似躺似坐，非常舒适。

坐在车厢里的乘客，可以舒舒服服地闭上双眼，打个盹儿，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观看沿途的风光美景，那是很惬意的享受。然而前面的那位车夫却是另一种境遇，他必须一路匀速小跑，一股劲儿直奔目的地。拉车的路上如果遇上坑洼不平的泥石路，必须放慢脚步，倍加小心，尽量减轻颠簸的程度。一旦引起乘客的不满，轻则挨一顿辱骂，重则不给车费，老刘说这是车夫们最怕出现的结果。

后来我们家搬远了，有关车夫老刘的情况就很少知晓了。直到解放后，人民政府为了减轻车夫的劳动强度，逐步把人力洋车改装成脚踏三轮车，再以后连三轮车也取消了，被公共汽车所取代。而老刘和其他车夫们一样，都被安置到工厂企业工作。后来听说老刘当了工人，而且有人给介绍了一个老伴，苦命的老刘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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