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遗忘之前

　　西工大附中 高一B4班 王泽阳

　　因了教育问政的空当，我得以在清明节赋闲在家，坐在清思斋中赏着雅春园里绿得滴水的梧桐，也思念起杜牧来。仙晷亭旁的湘妃竹也深了些，颇有些“幽窗棋罢指犹凉”的意味。

　　比起园子里方兴未艾的春意，学校的花儿这两天都谢了，仿佛初春方至，暮春便赶着趟儿来了。春天也是挑地界儿的，好生奇怪。

　　还记得一个月前红梅报春信，恰巧被我和杨承钰君撞见，那时还纳罕得紧，现下想来也是忒大惊小怪。另兼上周那日本海棠和西府海棠两相争艳，我还特意去亲证了苏子所谓海棠无香的正误，可仅是过了一周，这二位美人竟凋的只剩些败蕊了。再说那新近才开的樱花，现在也早已沉睡在颦儿的花锄中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秦少游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算是道尽了这时节的花心和人心，然而却不如曹雪芹的一句“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花儿含蓄了一个忍冬的生命力在顷刻间泻尽，到底还是由许多如我一般的无病呻吟所致。陷于污淖渠沟的那些艳骨，和如今的我可算是一路人了。只是人们忘记了落红，落红可忘记了自己？

　　上高中以来，我时常在清思斋里照镜子，看着我额上的痤疮日益增加，发丝愈发干枯；看着我渐渐瘦削下去的两腮和凸起的锁骨，看着我的胡子慢慢地生长。可见人的心一旦变质，容貌也会颓败枯萎。这一学年来我苦苦等待着分科，在学校和张心怡君等人过着“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的日子，又总是凭空遭人污蔑，这一来二去，精神自然也就落寞了。

　　落寞其实也无挂碍，倘若黑暗真真是恋着我，我自与它共舞哪怕堕入深渊。只是这黑暗中往往又有一处奇点遗我光明，令我心神不定。我总是还没有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还认得这张脸在寒风中抱残守缺。我时常在像今天一样的夜晚看着街上的流浪狗，看着街边的霓虹灯一个一个熄灭以消遣内心的寂寞。有时候觉得孑然一身也未必不好，毕竟不会因为太心系别人而忘了自己。林志光先生有句话我很是受用，云“人是不会孤独的，孤独会一直陪着你。”

　　还记得中考后我做了一篇《三年桥南，三年桥北》，想想那时候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自己，倒是可亲却可望不可即了。在桥南的那三年还是过得舒坦；在桥北来了只一年不到，过往的那些锐意也尽消了。以前我总爱拿自己和贾宝玉作比，觉得那两首《西江月》真真是句句都在说我。而今想来，我既无宝玉之家世，又无宝玉之美貌，更无宝玉之才华，拿什么和人家比肩呢？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中用罢了。

　　不过倒也不是囿于悲观，毕竟自己的世界由自己主宰，而每个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世界，这便生出许多“能动性”来。我韬光养晦一年许，也并非为是了锋芒毕露。为了待那茧破的一瞬，现在狼狈些也不妨事。但“君子死而正衣冠”，一旦迈出我这小小的书斋，那股精气神还是要捏造些出来。但我出了门却又忘了路。路上的人又都不认识我，我又该往何处去呢？

　　三月月考出成绩的那天中午，我回了一趟初中。以前我对自己说，在文理分科前不能回去，也不能见老师。但那日实在是按捺不住，便带了口罩，走过天桥，硬是装成初一的学生进了北门，回了初三C6班的教室。窗子开着，里头熟悉的是桌子椅子黑板讲台，不熟悉的是新版的《试题研究》，封面太过花哨。教室的柱子曾用以挂我的排球，而今悬着两幅草书的“三年磨一剑，六月试锋芒”；教室后的黑板上赫然挂着一张签名墙报，我一瞧，是“百日冲刺”的誓词。

　　庄生晓梦迷蝴蝶。一切都近在眼前，却又淡在了梦里。个中意味，自然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了。现在想想，被人遗忘才不是生命的终点，被自己遗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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